①这里有个疏漏,以前的叙述中,说这次出门是迈克尔爵士陪她去的。
“我把我所面临的危险的整个儿秘密全都推心置腹地告诉了我的父亲。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倒并不十分震惊,说不定贫穷使他的荣誉感和原则性都迟钝了。他并不十分震惊;然而他倒是害怕的;他答允尽他的力量帮助我对付这个可怕的紧急情况。
“他收到了一封寄到怀尔德恩西去的、乔治写给我的信,信是从那儿转到我父亲手里的。这信是‘百眼巨神号’启旋前几天写的,信中说了那条船可能到达利物浦的日期。所以,这信就提供了我们采取行动的依据。
“我们立刻决定了第一个措施。那就是在‘百眼巨神号’可能到达的那一天,或到达数天之后,在《泰晤士报》上登个讣告。
“然而,在决定这第一个措施之后,我们几乎立刻发现,要执行这么简单的一个计划,却有不少可怕的困难。死亡的日期,死亡的地点,就象死亡这件事情的本身一样,都必须在讣告里写明白的。而乔治呢,不论那个地方多么远,不论相比之下又多么难以到达,他会立刻赶到那儿去,于是浅薄的假象就会被拆穿了。
“对于他的乐观的气质,他的勇气和决心,他的明知希望不大也要拚搏的精神,我是充分了解的,所以我知道,除非他亲眼见到埋葬我的坟墓和死亡登记册,他是决不会相信他已丧妻的。
“我的父亲已经吓得发呆,一筹莫展。绝望而又恐惧,他只能孩子似的掉眼泪。在这危急关头,他对我毫无用处。
“我没有希望找到摆脱困难的任何出路。我开始想到我只好听天由命了;我指望世界上所有隐蔽的角落之中,奥德利庄院可能成为我丈夫始终连做梦也不会梦见的地方。
“我跟我的父亲坐在他那凄凉的陋室里喝茶,并且同那孩子一起玩耍,孩子很喜欢我的衣裳和珠宝,但他只知道我是个陌生人,其他一无所知。我把孩子抱到怀里时,有个负责照料他的女人进来带他走,据她说,要把他打扮得更体面,更适宜于同夫人见面。
“我急于要知道他们对待这小男孩好不好,我就跟她谈着话,把这女人留住了,这时候我父亲便对着茶桌打起瞌睡来了。
“她是个大约四十五岁光景的女人,脸色苍白,头发黄中带红;她似乎很高兴有机会同我谈话,我容许她谈多久就谈多久。然而,她很快就不谈这小男孩了,却转而谈她自己的困难。她告诉我,她正陷于大困难之中。她的大女儿不得不因病离职了;事实上,医生说这姑娘已经蔫儿了;一个见过好日子的穷苦寡妇,要供养一个病重的女儿以及一家子的小孩儿,那可是艰难的。
“我让这女人以这种方式长时间的唠叨下去,讲到这姑娘的疾病,这姑娘的年龄,这姑娘的医药,这姑娘的虔诚,病痛以及一大堆其他问题。但我既没有静听她的话,也没关心她的事。我听她在讲话,但只是抱一种漠然无动于中的态度,就象我在听街上车辆往来的声音或是小溪底里流水汩汩声一样。这女人的困难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有我自己的苦恼,比她粗俗的天性不得不忍受的苦恼还要糟糕哩。这些个女人总是有生病的丈夫或生病的子女,指望在他们生病时得到富人的帮忙。一点也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我心里想的是这一点;我正要给她生病的女儿一个金币,把这女人打发掉;可突然之间我心头闪过一个十分痛苦的计策,这计策使血液部往我的头脑里直涌,使我的心怦怦乱跳,我只有在疯病发作时才这样心跳。
“我问起这妇人的姓名。她是一位普劳森夫人,她说她开了一家小小的百货店,只是不时跑过来照料小乔治,督促那小丫头好生看管他。她的女儿叫玛蒂尔达。我问了她几个关于玛蒂尔达的问题,由此知道她二十四岁,一直生着肺病,据医生说,她正迅速地萎下去,快要油干灯草尽了。医生断定她无法维持两个星期以上了。
“乔治。托尔博伊斯所乘的海船大约要在三个星期之内到达默西。
“这事我无需多说。我拜访了这病重的姑娘。她白皙而苗条。她的容貌,粗粗说来,可能同我近乎相仿;尽管除了这两点以外,毫无相象的影子。这姑娘接待我象接待一位愿意帮助她的贵妇人一样。我收买了这位母亲,她又穷又贪婪,她为了获得一笔钱,一大笔她以前从未获得的钱,答允照办我希望办到的任何事情。在我结识这位普劳森夫人后的第二天,我的父亲到文特诺去,为他生病的女儿及其小男孩租了个房子。第二天早晨,他把他垂死的女儿和小乔治送到了那儿,小乔治已经受了收卖哄骗,管她叫‘妈妈’了。她以托尔博伊斯夫人的名义住进这房子,而且作为托尔博伊斯夫人,由文特诺的一位医务人员护理;她死了,她的死亡也以托尔博伊斯夫人的名字登记注册。讣告在《泰晤士报》上登出来了。登报第二天,乔治。托尔博伊斯访问文特诺,他订购了墓碑,这时便在墓碑上记载了他的妻子海伦。
托尔博伊斯的去世。”
迈克尔。奥德利爵士以一个僵硬、强制的动作慢慢地站起身来,仿佛他所有的一切生理上的感觉,都被一种痛苦之感弄得麻痹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说道,用的是一种嘶哑的低语。“如果她还有什么要说的,我也听不下去了。罗伯特,据我所知,这原是你所发现的秘密。我不要再听下去了。可否请你为这位夫人,这位我曾经认为是我的妻子的人,亲自担负起责任来,解决她的人身安全和生活舒适问题?我也无需多说,你在采取一切措施时,请你记住:我曾十分热烈十分真诚地爱过她。我没法儿跟她告别。在我能想起她而毫无埋怨之前,我不愿跟她告别,——在我能可怜她同情她之前,就象现在我祈求上帝今夜会可怜她同情她那样——在此之前,我可不愿跟她告别。”
迈克尔爵土慢慢地走出书斋。他信不过自己,所以没瞧瞧那蹲伏着的形象。他不愿瞧瞧那曾受他宠爱的人。他径自走进化妆室,按铃叫贴身男仆,嘱咐他收拾好一只旅行皮箱,作好一切必要的安排,准备陪同主人坐最后一班火车到伦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