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里,在她的鳏居的父亲的院子深处,我成天陪她坐在荒废的小花园里,就这样呆了许多日子。她父亲是一个无所顾忌的自由派医生,对她什么也不加限制。那天我从伊斯塔河畔疾驰到她那儿时,她一见到我的神色,就把双手捂住胸口。从那一刻起,究竟谁的爱情更强烈,更感到幸福,更如痴如狂,我的还是她的,已经弄不清楚了。她的爱情也有些个来得突然,也不知是从哪儿进发出来的。最后,为了让大家都能歇一口气,我们决定暂时分手。我们之所以要这么做,还有下列的原因:我一直赊账住在“贵族旅馆”里,已弄得债台高筑,再加上雨季已经来临。我千方百计拖延分手的日子,末了还是横下一条心,决然冒着访沦大雨动身回家。到家后,我起初老是埋头睡觉,再不就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一声不吭,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后来我开始思忖:我这是怎么啦,这到底怎么结束呢?一天,尼古拉哥哥来了,他走进我的房间,帽子也没摘就坐下来对我说:

“我的朋友,看来你的罗曼史还挺顺心的。还是从前那一套:‘狐狸带我穿密林,过高山’吧,而密林高山过后是什么——谁也不知道①。你的一切瞒不过我,听到不少,没听到的也猜得到:这类事情还会有什么两样,总不是老一套。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冷静下来。那好吧,你今后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

“人人都被一只狐狸带着跑,当然,至于去哪儿,为什么,只有天晓得。甚至《圣经》里都这么说:‘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时当快乐。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②’”

哥哥瞅着地板,没有吭声,好象是在倾听雨水打在秋天凋零的花园的籁籁声,然后他忧郁地说:

“算了,你去吧,去吧……”

我老扪心自问:怎么办?其实该怎么办是明摆着的。然而,我愈是硬要自己明天就给她写一封断然绝交的信(这样做未尝不可,因为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没有超过最后的界线),我对她的温情和倾慕之心,她那迷人的眼睛、面容、笑声、话语以及她对我的爱而引起我对她的感激之情也就愈充溢着我的心……几天以后,日暮时分,突然一个信差骑马赶到庄园里来,他全身上下被雨淋湿,给我送来一封打湿了的急信,信上说:“我再也忍受不了,盼速来。”想到再过几小时我又将见到她,听到她的话语,我心花怒放,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亮……

从此,我在家住一阵,就到县城去住一阵,整个秋天就这样度过去了。我卖掉了马鞍和马,在县城里再也不光顾“贵族旅馆”,只住在谢普纳亚广场附近的尼古林娜客栈。县城如今面目全非,完全不是我少年时代的那个模样了。一切都显得索然寡味,只是偶尔经过乌斯宾斯基大街的花园和中学的时候,我心中才仿佛勾起了一种亲切的旧地重游之感。我早就养成了吸烟的嗜好和上理发店的习惯。记得有一回在理发店里我象小孩那样乖乖地坐着,推剪咔嚓咔嚓地响,我斜眼偷看我那丝一样的头发怎么连续不断地掉到地上。我们从早到晚都坐在餐室里的土耳其长沙发上,差不多总是单独在一起,因为医生一早就出了门,她的弟弟是个中学生,也上学去了。早餐后,医生睡了一觉又不知上哪儿去了,中学生呢,一个劲地跟自己的小黄狗陀螺胡闹乱窜。陀螺假装发怒,狂吠着,喘着气,顺着上二楼的木楼梯窜上跳下。后来一段时间里,这种整天单调的闲坐,或许还有我过分的、一成不变的缠绵徘侧,使她觉得无聊,感到厌倦了。她开始找借口出门走访朋友,我只好独自一人呆在沙发上,听那个中学生喊叫、嘻笑、跺脚,听小狗陀螺在楼梯上疯闹,装腔作势地狂吠。我泪汪汪地望着半掩的窗外平静的灰色的天空,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开始坐在家里,对我仍然那么温情、体贴,使我完全无法弄清她究竟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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