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普希金是我当时生活的真正的一部分。

他什么时候使我着迷的呢?我从小就听过他的诗歌。我们提起他的名字几乎总是很亲见的,就象对一个亲戚、一个完全属于“我们的”人一样,无论在一般的还是特殊的生活环境里,他都同我们在一起。他所写的诗都是属于“我们的”。他为了我们并怀着我们的感情写作。在他的诗中所描写的风暴,“空中旋转着雪花的风涛”①,把阴云吹满了天空,就如同在卡缅卡的庄园附近,冬夜的肆虐怒号的风雪一样。母亲有时沉湎于幻想,含着一丝可爱的、慵倦的微笑,用古腔古调给我动听地吟诵“昨天,我和一个腰骑兵相对饮酒”的诗句②,这时我会问:“妈妈,同哪个骠骑兵饮酒?是同死了的叔叔吗?”当她朗诵:“我在书里发现一朵小花,它早已干枯了,也不再芬芳”③时,我也看见这朵小花夹在她自己那少女时期的纪念册里……至于我的幼年时代,那它是完全同普希金一起度过的。

莱蒙托夫也与我的少年时代密不可分。

蔚蓝的草原一片寂静,高加索象个银环,把它箍紧。

它高临海滨,皱着眉头静静睡眠,它象个巨人,俯身在盾牌上面,倾听着汹涌波涛的寓言,而黑海在喧哗,一刻也不平静……④

这些诗句多么迎合我少年时代对远途旅行的奇异的忧思,满足我对遥远和美好事物的渴望,适应我内心隐秘的心声,它唤醒和激发我的心灵!但我最感亲切的还是普希金。他在我身上唤起了多少感情!我常把他作为自己的情感和赖以度日的伴侣!

我在严寒的阳光明媚的早晨睡醒,心中倍加高兴,因为我同普希金一起高声赞叹:“冰霜和阳光,多美妙的白天!”⑤他不仅如此出色地描写了这个早晨,而且还同时给了我一个神奇的形象:

美丽的人儿,你却在安眠……⑥

我在暴风雪中醒来,想起今天要带猎犬去打猎,于是我又象普希金一样开始这一天了:

我问:天气暖和吗?暴风雪可还在下?地上有没有雪絮?能不能骑上马出去游猎,或者顶好在床上翻看邻居的旧杂志,直等到吃午餐?⑦

到了春天的黄昏,金星在花园上空闪耀,花园的窗户都已打开,普希金又同我在一起,表达了我内心的愿望:

快来吧,我的美人,爱情的金星已经升上了天庭!⑧

天空已完全暗了下来,整个花园都在苦恼,夜莺也使人苦恼不堪:

你是否听见了在丛林后过夜间爱情的歌手,唱出你的哀愁?⑨

我睡在床上,“床边燃着一支悲伤的蜡烛”,——真的是一支悲伤的油蜡烛,而不是一盏电灯。是谁流露出自己少年时代的爱情,或者更正确地说,流露出爱情的渴望,是他还是我?

梦神呵,请你给我苦恼的爱惜以甜蜜的欢乐,直到黎明!⑩

而那边“树林又脱去自己的红衣,冬麦地又遭受疯狂的游戏”,对于这种游戏,我也同样着迷:

多么快呵,在辽阔的原野上,我的新装蹄铁的马在飞奔!

它的蹄子敲着冻结的土地,发出多么清脆、响亮的回声!⑾

晚上,当朦胧的、红色的月亮静悄悄地在我们死寂的、黑暗的花园上头升起的时候,在我心中又响起了这奇妙的诗句:

在松林后边,朦胧的月亮,象个幽灵,在东方冉冉上升,——⑿

我的心灵充满了一些难以言表的梦幻,痴想着那不可知的和永远使我心醉神迷的东西。在这个寂静的时刻,这不可知的东西正在一个遥远的异乡中:

走向喧闹的波涛冲击的海岸……⒀

——

①见普希金诗《冬晚》。

②见普希金诗《泪珠》。

③见普希金诗《小花》。

④见莱蒙托夫诗《纪念奥陀耶夫斯基》。

⑤见普希金诗《冬天的早晨》。

⑥见普希金诗《冬天的早晨》。

⑦见普希金诗《冬天》。

⑧见普希金诗《致多丽雅》。

⑨见普希金诗《歌手》。

⑩见普希金诗《致梦神》。

⑾见普希金诗《多么快呵》。

⑿见普希金涛《阴雨的日子》。

⒀见普希金诗《阴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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