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上,我怀着少年的感情回到巴图林诺。整个夏天,我差不多都同尼古拉哥哥友好地一起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村去看望他的未婚妻,分享他们的良辰美景。黄昏前驾着三套马车在茂密的麦田中间的小道上任意驰骋,谛听远方铺满花草的白桦丛中布谷鸟的啼鸣,观赏西方金色天空上奇形怪状的云彩,呼吸乡村傍晚时分的混杂的气息——农家、花园、河水、酿酒厂和管理人家中准备晚餐的饭菜的气味,同时还欣赏管理人的小女儿们为我们弹奏的五弦琴,这琴声音色刺耳,但十分动人。管理人家中的墙上还挂着维斯特法尔①的风景画,小桌子上放着大束深红色的牡丹花。我们在这个家中感到一切都很惬意,主人按德国的习俗,殷勤地招待我们。那个身材高大、有点消瘦的姑娘,虽不很美,却十分可爱,她对我们愈来愈亲热了,眼看就要成为我们家中的成员,她对我已经用“你我”相称了……

我还不能充当傧相,但要我担任婚礼上牵纱儿童的角色也不适宜。当时我穿着一身闪亮的新制服,戴着白手套,眼睛亮晶晶,头上抹了香油。我给她穿着丝光袜的脚套上白缎子软鞋②,然后同她一起坐上套着两匹强健灰马的轿式马车,到兹纳敏尼耶去。当天大雨滂沦,马匹奔驰着,蓝黑色的污泥四处飞溅,路边密密麻麻的黑麦,吃多了过分的雨水,把濡湿灰绿的麦穗倒在路上,低矮的太阳常常透过金色的豪雨射出光芒,据说,这是祝姻缘美满。马车的玻璃窗已经撑起,布满了雨泪,象宝石一样闪闪发光。车厢里十分拥挤,由于新娘的香气,更由于她一身裹着华丽雪白的礼服,我高兴得喘不过气来。我手中笨拙地拿着一个披着金色新袈裟的圣像(这是用来给她祝福的),一凝望着她那泪汪汪的眼睛……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时候,一我第一次感到在这愉快的仪式上有一种奇异的、古旧的东西。在一个乡村的教堂里,这种仪式特别讲究。教堂里燃起一座校形吊灯架,虽是寒酸,一但还隆重,那个乡村牧师大声地欢呼着,尽管声调很不和谐。对着傍晚的碧空敞开的大门口,挤着一群欢天喜地的婆娘和少女……就在此时,格奥尔基哥哥的突然到来,更促使我们家充满青春的活力,增添了一种新的、仿佛是幸福的因素。我们全家人都团聚了,而且诸事如意,此时想要我回到中学去,那简直是荒唐的。

秋天我回到城里,又开始上学了,但各门功课我都只浏览一下,而且经常不回答老师的问题。他们怀着恶意,又客气义泰然地听着我借口头痛的胡诌,从而幸灾乐祸地给我打上一分。我为了消磨时间,到城里和郊区去游荡,到扎列契耶的火车站去迎送各趟列车,在来往旅客的拥挤与忙乱中,我非常羡慕那些拖着大量行李,匆匆忙忙地奔上“远途”车厢坐下来的人,当那个身材魁伟、穿着长制服的看门人走到大厅中央。用宏亮的、庄严的低音宣布哪列火车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我完全发呆了,只听得他沿路拉长声音叫喊着,声调威严但又悲伤……这样我一直熬到圣诞节。我得到假期,就拚命跑回家,花了五分钟时间收拾,然后同罗斯托夫采夫一家和格列波奇卡匆匆告别(格列波奇卡还要等乡下派马车来接,而我要沿铁路走,路过瓦西里耶夫斯科耶)。接着我提起皮箱。跑到街上,遇到一乘冻结了的雪橇就跳了上去,而且发狂地想:永别了,中学!那粗劣的马拚命一蹬,雪撬奔驰起来,在滑溜的路面上向四方飞跑。寒风呼啸着,掀起我的外套的衣领,并把锐利的雪花撒到我的脸上。整个城市陷于昏暗的风雪的暮色之中,而我却高兴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暴风雪,我在车站上足足等了两个钟头,但最后等到了……唉,这些飞雪,俄罗斯,黑夜,暴风雪和铁路呵!这列火车已被雪花蒙白,车厢里非常暖和、舒适,红炉里不时发出铁锤的敲击声。车外是一片严寒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风雪,车站被上下旋转的雪烟遮蔽,铃声人声混杂,灯光熠熠。而那边火车头又在绝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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