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之有祭祀,其来远矣。天子者,天地宗庙社稷之主,于郊社禘尝有事守焉,以其义存乎报本,非有所为而为之。故其礼贵诚而尚质,务在反本循古,不忘其初而已。汉承秦弊,郊庙之制,置《周礼》不用,谋议巡守封禅,而方士祠官之说兴,兄弟相继共为一代,而统绪乱。迨其季世,乃合南北二郊为一。虽以唐、宋盛时,亦莫之正,盖未有能反其本而求之者。彼笾豆之事,有司所职,又岂足以尽仁人孝子之心哉!
元之五礼,皆以国俗行之,惟祭祀稍稽诸古。其郊庙之仪,礼官所考日益详慎,而旧礼初未尝废,岂亦所谓不忘其初者欤?然自世祖以来,每难于亲其事。英宗始有意亲郊,而志弗克遂。久之,其礼乃成于文宗。至大间,大臣议立北郊而中辍,遂废不讲。然武宗亲享于庙者三,英宗亲享五。晋王在帝位四年矣,未尝一庙见。文宗以后,乃复亲享。岂以道释祷祠荐禳之盛,竭生民之力以营寺宇者,前代所未有,有所重则有所轻欤。或曰,北陲之俗,敬天而畏鬼,其巫祝每以为能亲见所祭者,而知其喜怒,故天子非有察于幽明之故、礼俗之辨,则未能亲格,岂其然欤?
自宪宗祭天日月山,追崇所生与太祖并配,世祖所建太庙,皇伯术赤、察合带皆以家人礼祔于列室。既而太宗、定宗以世天下之君俱不获庙享,而宪宗亦以不祀。则其因袭之弊,盖有非礼官之议所能及者。而况乎不祢所受国之君,而兄弟共为一世,乃有征于前代者欤?夫郊庙,国之大祀也,本原之际既已如此,则中祀以下,虽有阔略,无足言者。
其天子亲遣使致祭者三:曰社稷,曰先农,曰宣圣。而岳镇海渎,使者奉玺书即其处行事,称代祀。其有司常祀者五:曰社稷,曰宣圣,曰三皇,曰岳镇海渎,曰风师雨师。其非通祀者五:曰武成王,曰古帝王庙,曰周公庙,曰名山大川、忠臣义士之祠,曰功臣之祠,而大臣家庙不与焉。其仪皆礼官所拟,而议定于中书。日星始祭于司天台,而回回司天台遂以翙星为职事。五福太乙有坛畤,以道流主之,皆所未详。
凡祭祀之事,其书为《太常集礼》,而《经世大典》之《礼典篇》尤备。参以累朝《实录》与《六条政类》,序其因革,录其成制,作《祭祀志》。
郊祀上
元与朔漠,代有拜天之礼,衣冠尚质,祭器尚纯,帝后亲之,宗戚助祭。其意幽深玄远,报本反始,出于自然,而非强为之也。宪宗即位之二年秋八月八日,始以冕服拜天于日月山。其十二日,又用孔氏子孙元措言,合祭昊天后土,始大合乐作牌位,以太祖、睿宗配享。岁甲寅,会诸王于颗颗脑兒之西,丁巳秋,驻跸于军脑兒,皆祭天于其地。世祖中统二年,亲征北方。夏四月己亥,躬祀天于旧桓州之西北,洒马湩以为礼,皇族之外无得而与,皆如其初。
至元十二年十二月,以受尊号,遣使豫告天地,下太常检讨唐、宋、金旧仪,于国阳丽正门东南七里建祭台,设昊天上帝、皇地祇位二,行一献礼。自后国有大典礼,皆即南郊告谢焉。十三年五月,以平宋,遣使告天地,中书下太常议定仪物以闻。制若曰:“其以国礼行事。”
三十一年,成宗即位。夏四月壬寅,始为坛于都城南七里。甲辰,遣司徒兀都带率百官为大行皇帝请谥南郊,为告天请谥之始。大德六年春三月庚戌,合祭昊天上帝、皇地祇、五方帝于南郊,遣左丞相哈剌哈孙摄事,为摄祀天地之始。
大德九年二月二十四日,右丞相哈剌哈孙等言:“去年地震星变,雨泽愆期,岁比不登。祈天保民之事,有天子亲祀者三:曰天,曰祖宗,曰社稷。今宗庙、社稷,岁时摄官行事。祭天,国之大事也,陛下虽未及亲祀,宜如宗庙、社稷,遣官摄祭,岁用冬至,仪物有司豫备,日期至则以闻。”制若曰:“卿言是也,其豫备仪物以待事。”于是翰林、集贤、太常礼官皆会中书集议。博士疏曰:“冬至,圜丘惟祀昊天上帝,至西汉元始间,始合祭天地。历东汉至宋千有余年,分祭合祭,迄无定论。”集议曰:“《周礼》,冬至圜丘礼天,夏至方丘礼地,时既不同,礼乐亦异。王莽之制,何可法也。今当循唐、虞、三代之典,惟祀昊天上帝。其方丘祭地之礼,续议以闻。”按《周礼》,坛壝三成,近代增外四成,以广天文从祀之位。集议曰:“依《周礼》三成之制。然《周礼》疏云每成一尺,不见纵广之度。恐坛上狭隘,器物难容,拟四成制内减去一成,以合阳奇之数。每成高八尺一寸,以合乾之九九。上成纵广五丈,中成十丈,下成十五丈。四陛,陛十有二级。外设二壝,内壝去坛二十五步,外壝去内壝五十四步,壝各四门。坛设于丙巳之地,以就阳位”按古者,亲祀冕无旒,服大裘而加衮。臣下从祀,冠服历代所尚,其制不同。集议曰:“依宗庙见用冠服制度。”按《周礼·大司乐》云:“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簇为征,姑洗为羽,雷鼓雷鼗,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瑟,云门之舞,冬至日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集议曰:“乐者所以动天地,感鬼神,必访求深知音律之人,审五声八音,以司肄乐。”
夏四月壬辰,中书复集议。博士言:“旧制神位版用木。”中书议,改用苍玉金字,白玉为座。博士曰:“郊祀尚质,合依旧制。”遂用木主,长二尺五寸,阔一尺二寸,上圆下方,丹漆金字,木用松柏,贮以红漆匣,黄罗帕覆之。造毕,有司议所以藏。议者复谓,神主庙则有之,今祀于坛,对越在上,非若他神无所见也。所制神主遂不用。
七月九日,博士又言:“古者祀天,器用陶匏,席用藁鞂。自汉甘泉雍畤之祀,以迄后汉、魏、晋、南北二朝、隋、唐,其坛壝玉帛礼器仪仗,日益繁缛,浸失古者尚质之意。宋、金多循唐制,其坛壝礼器,考之于经,固未能全合,其仪法具在。当时名儒辈出,亦未尝不援经而定也,酌古今以行礼,亦宜焉。今检讨唐、宋、金亲祀、摄行仪注,并雅乐节次,合从集议。”太常议曰:“郊祀之事,圣朝自平定金、宋以来,未暇举行,今欲修严,不能一举而大备。然始议之际,亦须酌古今之仪,垂则后来。请从中书会翰林、集贤、礼官及明礼之士,讲明去取以闻。”中书集议曰:“合行礼仪,非草创所能备。唐、宋皆有摄行之礼,除从祀受胙外,一切仪注,悉依唐制修之。”
八月十二日,太常寺言:“尊祖配天,其礼仪乐章别有常典,若俟至日议之,恐匆遽有误。”于是中书省臣奏曰:“自古汉人有天下,其祖宗皆配天享祭,臣等与平章何荣祖议,宗庙已依时祭享,今郊祀止祭天。”制曰:“可。”是岁南郊,配位遂省。
十一年,武宗即位。秋七月甲子,命御史大夫铁古迭兒即南郊告谢天地,主用柏素,质玄书,为即位告谢之始。
至大二年冬十月乙酉,尚书省臣及太常礼官言:“郊祀者国之大礼,今南郊之礼已行而未备,北郊之礼尚未举行。今年冬至南郊,请以太祖圣武皇帝配享;明年夏至北郊,以世祖皇帝配。”帝皆是之。十二月甲辰朔,尚书太尉右丞相、太保左丞相、田司徒、郝参政等复奏曰:“南郊祭天于圜丘,大礼已举。其北郊祭皇地祇于方泽,并神州地祇、五岳四渎、山林川泽及朝日夕月,此有国家所当崇礼者也。当圣明御极而弗举行,恐遂废弛。”制若曰:“卿议甚是,其即行焉。”
至大三年春正月,中书礼部移太常礼仪院,下博士拟定北郊从祀、朝日夕月礼仪。博士李之绍、蒋汝砺疏曰:“按方丘之礼,夏以五月,商以六月,周以夏至,其丘在国之北。礼神之玉以黄琮,牲用黄犊,币用黄缯,配以后稷。其方坛之制,汉去都城四里,为坛四陛。唐去宫城北十四里,为方坛八角三成,每成高四尺,上阔十六步,设陛。上等陛广八尺,中等陛一丈,下等陛广一丈二尺。宋至徽宗始定为再成。历代制虽不同,然无出于三成之式。今拟取坤数用六之义,去都城北六里,于壬地选择善地,于中为方坛,三成四陛,外为三壝。仍依古制,自外壝之外,治四面稍令低下,以应泽中之制。宫室、墙围、器皿色,并用黄。其再成八角八陛,非古制,难用。其神州地祇以下从祀,自汉以来,历代制度不一,至唐始因隋制,以岳镇海渎、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各从其方从祀。今盍参酌举行。”秋九月,太常礼仪院复下博士,检讨合用器物。十一月丙申,有事于南郊,以太祖配,五方帝日月星辰从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