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欧阳澈马伸吕祖俭吕祖泰杨宏中华岳邓若水僧真宝莫谦之徐道明

陈东,字少阳,镇江丹阳人。早有隽声,俶傥负气,不戚戚于贫贱。蔡京、王黼方用事,人莫敢指言,独东无所隐讳。所至宴集,坐客惧为己累,稍引去。以贡入太学。钦宗即位,率其徒伏阙上书,论:“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言极愤切。明年春,贯等挟徽宗东行,东独上书请追贯还正典刑,别选忠信之人往侍左右。金人迫京师,又请诛六贼。时师成尚留禁中,东发其前后奸谋,乃谪死。

李邦彦议与金和,李纲及种师道主战,邦彦因小失利罢纲而割三镇,东复率诸生伏宣德门下上书曰:在廷之臣,奋勇不顾、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纲是也,所谓社稷之臣也。其庸缪不才、忌疾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者,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是也,所谓社稷之贼也。

陛下拔纲列卿之中,不一二日为执政,中外相庆,知陛下之能任贤矣。斥时中而不用,知陛下之能去邪矣。然纲任而未专,时中斥而未去,复相邦彦,又相邦昌,自余又皆擢用,何陛下任贤犹未能勿贰,去邪犹未能勿疑乎?今又闻罢纲职事,臣等惊疑,莫知所以。

纲起自庶官,独任大事。邦彦等疾如仇雠,恐其成功,因用兵小不利,遂得乘闲投隙,归罪于纲。夫一胜一负,兵家常势,岂可遽以此倾动任事之臣。窃闻邦彦、时中等尽劝陛下他幸,京城骚动,若非纲为陛下建言,则乘舆播迁,宗庙社稷已为丘墟,生灵已遭鱼肉。赖聪明不惑,特从其请,宜邦彦等谗嫉无所不至。陛下若听其言,斥纲不用,宗社存亡,未可知也。邦彦等执议割地,盖河北实朝廷根本,无三关四镇,是弃河北,朝廷能复都大梁乎?则不知割太原、中山、河间以北之后,邦彦等能使金人不复败盟乎?

一进一退,在纲为甚轻,朝廷为甚重。幸陛下即反前命,复纲旧职,以安中外之心,付种师道以阃外之事。陛下不信臣言,请遍问诸国人,必皆曰纲可用,邦彦等可斥也。用舍之际,可不审诸!

军民从者数万。书闻,传旨慰谕者旁午,众莫肯去,方舁登闻鼓挝坏之,喧呼震地。有中人出,众脔而磔之。于是亟诏纲入,复领行营,遣抚谕,乃稍引去。

金人既解去,学官观望,时宰议屏伏阙之士,先自东始。京尹王时雍欲尽致诸生于狱,人人惴恐。朝廷用杨时为祭酒,复东职,遣聂山诣学抚谕,然后定。吴敏欲弭谤,议奏补东官,赐第,除太学录。东又请诛蔡氏,且力辞官以归,前后书五上。既归,复预乡荐。

高宗即位五日,相李纲,又五日召东至。未得对,会纲去,乃上书乞留纲而罢黄潜善、汪伯彦。不报。请亲征以还二圣,治诸将不进兵之罪,以作士气;车驾归京师,勿幸金陵。又不报。潜善辈方揭示纲幸金陵旧奏,东言纲在中途,不知事体,宜以后说为正,必速罢潜善辈。

会布衣欧阳澈亦上书言事,潜善遽以语激怒高宗,言不亟诛,将复鼓众伏阙。书独下潜善‘所。府尹孟庾召东议事,东请食而行,手书区处家事,字画如平时,已乃授其从者曰:“我死,尔归致此于吾亲。”食已如厕,吏有难色,东笑曰:“我陈东也,畏死即不敢言,已言肯逃死乎?”吏曰:“吾亦知公,安敢相迫。”顷之,东具冠带出,别同邸,乃与澈同斩于市。四明李猷赎其尸瘗之。东初未识纲,特以国故,至为之死,识与不识皆为流涕。时年四十有二。

潜善既杀二人,明日府尹白事,独诘其何以不先关白,微示愠色,以明非己意。越三年,高宗感悟,追赠东、澈承事郎。东无子,官有服亲一人,澈一子,令州县抚其家。及驾过镇江,遣守臣祭东墓,赐缗钱五百。绍兴四年,并加朝奉郎、秘阁修撰,官其后二人,赐田十顷。

欧阳澈,字德明,抚州崇仁人。年少美须眉,善谈世事,尚气大言,慷慨不少屈,而忧国闵时,出于天性。靖康初,应制条敝政,陈安边御敌十策,州未许发。退而复采朝廷之阙失,政令之乖违,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十事,复为书,并上闻。已而复论列十事,言:“臣所进三书实为切要,然而触权臣者有之,迕天听者有之,或结怨富贵之门,或遗怒台谏之官,臣非不知,而敢抗言者,愿以身而安天下也。”所上书为三巨轴,厩置卒辞不能举,州将为选力士荷之以行。

会金人大入,要盟城下而去,澈闻,辄语人曰:“我能口伐金人,强于百万之师,愿杀身以安社稷。有如上不见信,请质子女于朝,身使穹庐,御亲王以归。”乡人每笑其狂,止之不可,乃徒步走行在。高宗即位南京,伏阙上封事,极诋用事大臣,遂见杀,见《陈东传》。死时年三十七。

许翰在政府,罢朝,问潜善处分何人,曰:“斩陈东、欧阳澈耳。”翰惊失色,因究其书何以不下政府,曰:“独下潜善,故不得以相视。”遂力求罢。为东、澈著哀词。澈所著《飘然集》六卷,会稽胡衍既刻之,丰城范应钤为之祠学中。

马伸,字时中,东平人。绍圣四年进士。不乐驰骛,每调官,未尝择便利。为成都郫县丞,守委受成都租。前受输者率以食色玩好蛊訹而败,伸请绝宿弊。民争先输,至沿途假寐以达旦,常平使者孙俟早行,怪问之,皆应曰:“今年马县丞受纳,不病我也。”俟荐于朝。

崇宁初,范致虚攻程颐为邪说,下河南府尽逐学徒。伸注西京法曹,欲依颐门以学,因张绎求见,十反愈恭,颐固辞之。伸欲休官而来,颐曰:“时论方异,恐贻子累,子能弃官,则官不必弃也。”曰:“使伸得闻道,死何憾,况未必死乎?”颐叹其有志,进之。自是公暇虽风雨必日一造,忌娼者飞语中伤之,弗顾,卒受《中庸》以归。

靖康初,孙傅以卓行荐召,御史中丞秦桧迎辟之,擢监察御史。及汴京陷,金人立张邦昌,集百官,环以兵胁之,俾推戴。众唯唯,伸独奋曰:“吾职谏争,忍坐视乎!”乃与御史吴给约秦桧共为议状,乞存赵氏,复嗣君位。会统制官吴革起义,募兵图复二帝,伸预其谋。

邦昌既僭立,贼臣多从臾之,伸首具书请邦昌速迎奉元帅康王。同院无肯连名者,伸独持以往,而银台司视书不称臣,辞不受。伸投袂叱之曰:“吾今日不爱一死,正为此耳,尔欲吾称臣邪?”即缴申尚书省,以示邦昌。其书略曰:相公服事累朝,为宋辅臣。比不幸迫于强敌,使当伪号,变出非常,相公此时岂以义为可犯,君为可忘,宗社神灵为可昧邪?所以忍须臾死而诡听之者,其心若曰:与其虚逊于人而实亡赵氏之宗,孰若虚受于己而实存以归之耳。忠臣义士未即就死,阖城民庶未即生变者,亦以相公必能立赵孤也。

今金人北还,相公义当忧惧,自列于朝。康王在外,国统有属,狱讼讴歌,人皆归往。宜即发使通问,扫清宫室,率群臣共迎而立之。相公易服退处,省中庶事皆禀命太后,其赦书施恩惠、收人心等事,日下拘收,俟康王御极施行。然后相公北面引咎,以明身为人臣,昧于防患,遭寇仇胁污,当时不能即死,以待陛下,今复何面目事君,请归死司寇,为人臣失节之戒,伏阙下俟命。如此,则明主必能察相公忠实存国,义非苟生,且弃过而录功矣。

今乃谋不出此,时日已多,肆然尚当非据,偃寝禁闼,若固有之。群心狐疑,道路混澒,谓相公方挟强金,使人游说康王,姑令南遁,为久假不归之计。上天难欺,下民可畏。相公若以愚言粗知觉悟,及此改图,犹可转祸为福于匪朝伊夕之间。过此以往,则相公包藏已深,志虑转异,外饰事端,忄妻日待期,而阴结寇仇,合从为乱,九庙在天,万无成理,伸必不能辅相公为宋朝叛臣也。请先伏死都市,以明此心。“

邦昌得书,气沮谋丧。明日,议迎哲宗后孟氏垂帘,追还伪赦,乃遣冯澥、李回等迎康王。

时王及之等犹请籍龙德宫宝货,斥卖灵沼鱼藕,以资官用。伸复慨然引义檄之曰:“古者人臣去国,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君之礼臣如此,臣之报君宜如何?今二圣远狩,犹未出境,天下之人方且北首,欲追挽而还之。君之府藏燕游,忍一朝而毁乎?尔等逆节甚矣!”力争乃止。“)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