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东平府司录参军,府事无大小,永咸决之。吏有不能办者,私相靳曰:“尔非郭司录耶!”通判郑州,燕山兵起,以永为其路转运判官。郭药师屯边,怙恩暴甚,与民市不偿其直,复驱之,至坏目折支乃已。安抚使王安中莫敢问。永白安中,不治且难制,请见而显责之;不从,则取其尤者磔之市。乃见药师曰:“朝廷负将军乎?”药师惊曰:“何谓也?”永曰:“前日将军杖策归朝廷,上推赤心置将军腹中,客遇之礼无所不至,而将军未有尺寸功报上也。今乃倚将军为重,乃纵部曲戕民不禁,平居尚尔,如缓急何!”药师虽谢无愧容,永谓安中曰:“它日乱边者必此人也。”已而安中罢,永亦辞去,移河北西路提举常平。
会金人趋京师,所过城邑欲立取之。是时天寒,城池皆冻,金率藉冰梯城,不攻而入。永适在大名,闻之,先弛壕渔之禁,人争出渔,冰不能合。金人至城下,睥睨久之而去。迁河东提点刑狱。
时高宗在扬州,命宗泽守京师,泽厉兵积粟,将复两河,以大名当冲要,檄永与帅杜充、漕张益谦相掎角。永即朝夕谋战守具,因结东平权邦彦为援,不数日声振河朔,已没州县皆复应官军,金人亦畏之不敢动。
居亡何,泽卒,充守京师,以张益谦代之,而裴亿为转运使。益谦、亿龌龊小人。会范琼胁邦彦南去,刘豫举济南来寇,大名孤城无援,永率士昼夜乘城,伺间则出兵狙击。或劝益谦委城遁,永曰:“北门所以蔽遮梁、宋,彼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锉其锋,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因募士赍帛书夜缒城出,告急朝廷,乞先为备。攻围益急,俘东平、济南人,大呼城下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贵,不降者无噍类。”益谦辈相顾色动,永大言曰:“今日正吾侪报国之时。”又行城抚将士曰:“王师至矣,吾城坚完可守,汝曹努力,敌不足畏也。”众感泣。质明,大雾四塞,豫以车发断碑残础攻城,楼橹皆坏,左右蒙盾而立,多碎首者。良久城陷,永坐城楼上,或掖之以归,诸子环泣请去,永曰:“吾世受国恩,当以死报,然巢倾卵覆,汝辈亦何之?兹命也,奚惧。”
益谦、亿率众迎降,金人曰:“城破始降,何也?”众以永不从为辞。金人遣骑召永,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讫,易幅巾而入,黏罕曰:“沮降者谁?”永熟视曰:“不降者我。”金人奇永状貌,且素闻其贤,乃自相语,欲以富贵啖永,永瞋目唾曰:“无知犬豕,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怒骂不绝。金人讳其言,麾之使去,永复厉声曰:“胡不速杀我死?当率义鬼灭尔曹。”大名人在系者无不以手加额,为之出涕,金人怒断所举手。乃杀之,一家皆遇害。虽素不与永合者皆面恸,金人去,相与负其尸瘗之。
永博通古今,得钱即买书,家藏书万卷,为文不求人知。见古人立名节者,未尝不慨然掩卷终日,而尤慕颜真卿为人。充之守大名,名称甚盛,永尝画数策见之,它日问其目。曰:“未暇读也。”永数之曰:“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遗实,骄蹇自用而得名声,以此当大任,鲜不颠沛者,公等足与为治乎?”充大惭。靖康元年冬,金人再犯京师,中外阻绝,或以两宫北狩告永者,永号绝仆地,家人舁归,不食者数日,闻大元帅府檄书至,始勉强一餐。其忠义盖天性然。
绍兴初,赠中大夫、资政殿学士,谥勇节,官其族数人。
韩浩,丞相琦孙。以奉直大夫守潍州。建炎二年,金人攻城,浩率众死守,城陷力战死。通判朱庭杰身被数箭,亦死。权北海县丞王允功、司理参军王荐皆全家陷没。浩特赠三官,官其家三人。庭杰、允功、荐各官其家一人。
朝议大夫周中世居潍州,率家人乘城拒守,中弟辛家最富,尽散其财以享战士。城陷,中阖门百口皆死。绍兴六年,以周聿请,赠官。
欧阳珣字全美,吉州庐陵人。崇宁五年进士。调忠州学教授、南安军司录,知盐官县。以荐上京师,遇国难,及出使,加将作监丞。金人犯京师,朝议割河北绛、磁、深三镇地讲和。珣率其友九人上书,极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以与人。及事急,会群臣议,珣复抗论当与力战,战败而失其地,它日取之直;不战而割其地,它日取之曲。时宰怒,欲杀珣,乃遣珣奉使割深州,珣至深州城下,恸哭谓城上人曰:“朝廷为奸臣所误至此,吾已办一死来矣,汝等宜勉为忠义报国。”金人怒,执送燕,焚死之。
张忠辅,宣和末为将,同崔中、折可与守崞县。金人来攻,婴城固守,率士卒以死拒敌。中度不可支,有二心。忠辅宣言于众曰:“必欲降,请先杀我。”中设伏绐约议事,斩忠辅首掷陴外以示金人。既开城门,可与不屈见杀。可与兄可求建炎中言于朝,官可与之子五人,而忠辅不与,士论惜之。
李彦仙,字少严,初名孝忠,宁州彭原人,徙巩州。有大志,所交皆豪侠士。闲骑射。家极边,每出必阴察山川形势,或瞷敌人纵牧,取其善马以归。尝为种师中部曲,入云中,获首级,补校尉。靖康元年,金人犯境,郡县募兵勤王,遂率士应募,补承节郎。李纲宣抚两河,上书言纲不知兵,恐误国。书闻,下有司追捕,乃亡去,易名彦仙。以效用从河东军,谍金人还,复补校尉。
河东陷,彦仙拔归,道出陕,以兵事见守臣李弥大,弥大与语,壮之,留为裨将,戍淆、渑间。金人再犯汴,永兴帅范致虚合西兵入援,彦仙遮说曰:“淆、渑道隘难以众进,不若分兵而前,留其半于陕,可为后图。”致虚怒其沮众,罢遣之。师至千秋镇,果败,官吏皆遁。
时彦仙为石壕尉,坚守三觜,民争依之。下令曰:“尉异县人,非如汝室墓于是。今尉为汝守,若不悉力,金人将尸汝于市。”众皆奋。金人攻三觜,彦仙战佯北,金人追之,伏发,掩杀千计,分兵四出,下五十余壁。
初,金人得陕,用降者守之,使招集散亡,彦仙阴遣士厕其间,金人不觉。乃引兵攻其南郭,夜潜师薄东北隅,所纳士内应,噪而入,复陕州。乘胜渡河,列栅中条诸山,旁郡邑皆响附,分遣邵云等下绛、解诸邑。吏行文书,请州印章,彦仙曰:“吾以尉守此,第用吾印。”事闻,上谓辅臣曰:“近知彦仙与金人战,再三获捷,朕喜而不寐。”即命知陕州兼安抚使,迁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彦仙搜军实,增陴浚湟,益为战守备,尽取家属以来,曰:“吾以家徇国,与城俱存亡。”闻者感服。邵兴在神稷山,以其众来,愿受节制。彦仙辟兴统领河北忠义军马,屯三门,后赖其力复虢州。
金将乌鲁撒拔再攻陕,彦仙极力御之,金人技穷而去。三年,娄宿悉兵自蒲、解大入,彦仙伏兵中条山击之,金兵大溃,娄宿仅以身免。授右武大夫、宁州观察使兼同、虢州制置。彦仙度金人必并力来攻,即遣人诣宣抚使张浚求三千骑,俟金人攻陕,即空城度河北趋晋、绛、并、汾,捣其心腹,金人必自救,乃繇岚、石西渡河,道鄜、延以归。浚贻书劝彦仙空城清野,据险保聚,俟隙而动。彦仙不从。
娄宿率叛将折可求众号十万来攻,分其军为十,以正月旦为始,日轮一军攻城,聚十军并攻,期以三旬必拔。彦仙意气如平常,登谯门,大作技乐,潜使人缒而出,焚其攻具,金人愕而却。食尽,煮豆以啖其下,而取汁自饮。至是亦尽,告急于浚,浚间道以金币使犒其军,檄都统制曲端泾原兵来援。端素疾彦仙出己上,无出兵意。浚幕官谢升言于浚曰:“金旦暮下陕,则全据大河,且窥蜀矣。”浚乃出师至长安。道阻不得进,裨将邵隆、吕圆登、杨伯孙自外来援,间关伤仆,仅有至者。
彦仙日与金人战,将士未尝解甲。娄宿雅奇彦仙才,尝啖以河南兵马元帅,彦仙斩其使。至是使人呼曰:“即降,畀前秩。”彦仙曰:“吾宁为宋鬼,安用汝富贵为!”命强弩一发毙之。设钩索,日钩取金人,舂斮城上。杀伤相当,守陴者伤夷日尽,金益兵急攻,城陷,彦仙率众巷战,矢集身如猬,左臂中刃不断,战愈力。金人惜其才,以重赏募人生致之,彦仙易敝衣走渡河,曰:“吾不甘以身受敌人之刃。”既而闻金人纵兵屠掠,曰:“金人所以甘心此城,以我坚守不下故也,我何面目复生乎?”遂投河死,年三十六。金人害其家,惟弟夔、子毅得免。浚承制赠彦仙彰武军节度使,建庙商州,号忠烈。官其子,给宅一区,田五顷。绍兴九年,宣抚使周聿请即陕州立庙,名义烈。后以商、陕与金人,徙其庙阆州。乾道八年,易谥忠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