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保裔马遂董元亨曹觐孔宗旦赵师旦苏缄秦传序詹良臣江仲明李若水刘韐傅察杨震父宗闵张克戬张确朱昭史抗孙益

士大夫忠义之气,至于五季,变化殆尽。宋之初兴,范质、王溥,犹有余憾,况其他哉!艺祖首褒韩通,次表卫融,足示意向。厥后西北疆场之臣,勇于死敌,往往无惧。真、仁之世,田锡、王禹偁、范仲淹、欧阳修、唐介诸贤,以直言谠论倡于朝,于是中外搢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尽去五季之陋矣。故靖康之变,志士投袂,起而勤王,临难不屈,所在有之。及宋之亡,忠节相望,班班可书,匡直辅翼之功,盖非一日之积也。

奉诏修三史,集儒臣议凡例,前代忠义之士,咸得直书而无讳焉。然死节、死事,宜有别矣:若敌王所忾,勇往无前,或衔命出疆,或授职守土,或寓官闲居,感激赴义,虽所处不同,论其捐躯徇节,之死靡二,则皆为忠义之上者也;若胜负不常,陷身俘获,或慷慨就死,或审义自裁,斯为次矣;若苍黄遇难,霣命乱兵,虽疑伤勇,终异苟免,况于国破家亡,主辱臣死,功虽无成,志有足尚者乎!若夫世变沦胥,毁迹冥遁,能以贞厉保厥初心,抑又其次欤!至于布衣危言,婴鳞触讳,志在卫国,遑恤厥躬,及夫乡曲之英,方外之杰,贾勇蹈义,厥死惟钧。以类附从,定为等差,作《忠义传》。

康保裔,河南洛阳人。祖志忠,后唐长兴中,讨王都战没。父再遇,为龙捷指挥使,从太祖征李筠,又死于兵。保裔在周屡立战功,为东班押班,及再遇阵没,诏以保裔代父职,从石守信破泽州。明年,攻河东之广阳,获千余人。开宝中,又从诸将破契丹于石岭关,累迁日骑都虞候,转龙卫指挥使,领登州刺史。端拱初,授淄州团练使,徙定州、天雄军驻泊部署。寻知代州,移深州,又徙高阳关副都部署,就加侍卫马军都虞候,领凉州观察使。真宗即位,召还,以其母老勤养,赐以上尊酒茶米。俄领彰国军节度,出为并代都部署,徙知天雄军,并代列状请留,诏褒之,复为高阳关都部署。

契丹兵大入,诸将与战于河间,保裔选精锐赴之,会暮,约诘朝合战。迟明,契丹围之数重,左右劝易甲驰突以出,保裔曰:“临难无苟免。”遂决战。二日,杀伤甚众,蹴践尘深二尺,兵尽矢绝,援不至,遂没焉。

时车驾驻大名,闻之震悼,废朝二日,赠侍中。以其子继英为六宅使、顺州刺史,继彬为洛苑使,继明为内园副使,幼子继宗为西头供奉官,孙惟一为将作监主簿。继英等奉告命,谢曰:“臣父不能决胜而死,陛下不以罪其孥幸矣,臣等顾蒙非常之恩!”因悲涕伏地不能起。上恻然曰:“尔父死王事,赠赏之典,所宜加厚。”顾谓左右曰:“保裔父、祖死疆场,身复战没,世有忠节,深可嘉也。”保裔有母年八十四,遣使劳问,赐白金五十两,封为陈国太夫人,其妻已亡,亦追封河东郡夫人。

保裔谨厚好礼,喜宾客,善骑谢,弋飞走无不中。尝握矢三十,引满以射,筈镝相连而坠,人服其妙。屡经战阵,身被七十创。贷公钱数十万劳军,没后,亲吏鬻器玩以偿,上知之,乃复厚赐焉。

继英仕至左卫大将军、贵州团练使,严于驭军,厚于抚宗族,其卒也,家无余财。

方保裔及契丹血战,而援兵不至,惟张凝以高阳关路铃辖领先锋,李重贵以高阳关行营副都部署率众策应,遇契丹兵交战,保裔为敌所覆,重贵与凝赴援,腹背受敌,自申至寅力战,敌乃退。当时诸将多失部分,独重贵、凝全军还屯,凝议上将士功状,重贵喟然曰:“大将陷没,而吾曹计功,何面目也。”上闻而嘉之。重贵仕至知郑州,领播州防御使,改左羽林军大将军致仕。凝加殿前都虞候,卒,赠彰德军节度使。

马遂,开封人。初隶龙卫军,补散直,改三班奉职,为北京指使。闻王则叛,中夜叱咤,晨起诣留守贾昌朝请击贼。昌朝因使持榜入贝州招降,则盛服见之,遂谕以祸福,辄不答。遂将杀则,而无兵仗自随。时张得一在侧,欲其助己,目得一,得一不动。遂奋起,投杯抵则,扼其喉,驱之流血,而左右卒无助之者。贼党攒刃聚噪至,断一臂,犹詈则曰:“妖贼,恨不斩汝万段!”贼缚遂厅事前,支解之。则仓猝被驱骇,伤病数日乃起。

事闻,仁宗叹息久之,赠宫苑使,封其妻为旌忠县君,赐冠帔,官其子五人。后得杀遂者骁捷卒石庆,使其子剖心而祭之。

董元亨,深州束鹿人。累官至国子博士,通判贝州。王则据城叛,是日冬至,元亨方与州将张得一朝谒天庆观,夜漏未尽,变起仓猝,众莫知所为。元亨促马驰还,坐厅事,贼党十余人擐甲露刃,排闼而入,左右皆奔溃。贼胁元亨曰:“大王遣我来索军资库钥。”元亨据案叱之曰:“大王谁也,妖贼乃敢弄兵乎!我有死耳,钥不可得也。”贼将郝用继来,索愈急,曰:“库帑,今日大王所有也,可不上钥乎!”元亨厉声张目骂贼,用遂杀之,贼争入,携钥而去。事闻,仁宗曰:“守法之臣也。”赠太常少卿,录其子孙三人。贼平,获郝用,斩以祭元亨。

曹觐,字仲宾,曹修礼子也。叔修古卒,无子,天章阁待制杜杞为言于朝,授觐建州司户参军,为修古后。皇祐中,以太子中舍知封州。侬智高叛,攻陷邕管,趋广州。行至封州,州人未尝知兵,士卒才百人,不任战斗,又无城隍以守,或劝觐遁去,觐正色叱之曰:“吾守臣也,有死而已,敢言避贼者斩。”麾都监陈晔引兵迎击贼,封川令率乡丁、弓手继进。贼众数百倍,晔兵败走,乡丁亦溃。觐率从卒决战不胜,被执。贼戒勿杀,捽使拜,且诱之曰:“从我,得美官,付汝兵柄,以女妻汝。”觐不肯拜,且詈曰:“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岂从尔苟生邪!速杀我,幸矣。”贼犹惜不杀,徙置舟中,觐不食者两日,探怀中印章授其从卒曰:“我且死,若求间道以此上官。”贼知其无降意,害之。至死诟贼声不绝,投尸江中,时年三十五。事闻,赠太常少卿,录其子四人,妻刘避贼死于林峒,追封彭城郡君,加赐冠帔。又赠修古尚书工部侍郎,封修古妻陈颍川郡君。

当智高之反,乘岭南无备,州县吏往往望风窜匿,故贼所向辄下,独觐与孔宗旦、赵师旦能以死守。后田瑜安抚广南,乃为觐立庙封州。

孔宗旦,鲁人,为邕州司户参军。侬智高未反时,州有白气出庭中,江水溢,宗旦以为兵象,度智高必反,以书告知州陈珙,珙不听。后智高破横州,即载其亲往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无为俱死也。”既而州破被执,贼欲任以事,宗旦叱贼,且大骂,遂被害。始,宗旦官京东,与李师道、徐程、尚同等四人为监司耳目,号为“四瞠”,人多恶之,其后立节如此。知袁州祖无择以其事闻,赠太子中允。

赵师旦字潜叔,枢密副使稹之从子。美容仪,身长六尺。少年颇涉书史,尤刻意刑名之学。用稹荫,试将作监主簿,累迁宁海军节度推官。知江山县,断治出己,吏不能得民一钱,弃物道上,人无敢取。以荐者改大理寺丞、知彭城县,迁太子右赞善大夫,移知康州。

侬智高破邕州,顺流东下,师旦使人觇贼,还报曰:“诸州守皆弃城走矣!”师旦叱曰:“汝亦欲吾走矣。”乃大索,得谍者三人,斩以徇。而贼已薄城下,师旦止有兵三百,开门迎战,杀数十人。会暮,贼稍却,师旦语其妻,取州印佩之,使负其子以匿,曰:“明日贼必大至,吾知不敌,然不可以去,尔留,死无益也。”遂与监押马贵部士卒固守州城。召贵食,贵不能食,师旦独饱如平时;至夜,贵卧不安席,师旦即卧内大鼾。迟明,贼攻城愈急,左右请少避,师旦曰:“战死与戮死何如?”众皆曰:“愿为国家死。”至城破无一人逃者。矢尽,与贵俱还,据堂而坐。智高麾兵鼓噪争入,胁师旦,师旦大骂曰:“饿獠,朝廷负若何事,乃敢反邪!天子发一校兵,汝无遗类矣。”智高怒,并贵害之。贼既去,州人为立庙。事平,赠光禄少卿,赐其母王长安县太君冠帔,录其子弟并从子三人。师旦遇害时,年四十二。柩过江山,江山之人迎师旦丧,哭祭于路,络绎数百里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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