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祐元年,拜吏部尚书,以老病辞,累诏不许,专官趣行甚峻。楙入见,首言“霅川之变,非其本心,置之死,过矣,不与立后,又过矣。巴陵帝王之胄,生不得正命,死不得血食,沉冤幽愤,郁结四五十年之久,不为妖为札于冥冥中者几希。愿陛下勿摇浮议,特发神断,宗社幸甚”。于是诏国史院讨论典故以闻。明堂礼成,进端明殿学士、提领户部财用,特与执政恩数。楙以国步方艰,非臣子贪荣之时,力辞恩数。与庙堂议事不合,以疾谒告。二年春,拜参知政事,为夏士林缴驳,拜疏出关,后六年卒。

家铉翁,眉州人。以荫补官。累官知常州,政誉翕然。迁浙东提点刑狱,入为大理少卿,直华文阁,以秘阁修撰充绍兴府长史,迁枢密都丞旨,知建宁府兼福建转运副使,权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迁户部侍郎,权侍右侍郎,仍兼枢密都丞旨。赐进士出身,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大元兵次近郊,丞相吴坚、贾余庆檄告天下守令以城降,铉翁独不署。元帅遣使至,欲加缚,铉翁曰:“中书省无缚执政之理。”坚奉表祈请于大元,以铉翁介之,礼成不得命,留馆中。闻宋亡,旦夕哭泣不食饮者数月。大元以其节高欲尊官之,以示南服。铉翁义不二君,辞无诡对。宋三宫北还,铉翁再率故臣迎谒,伏地流涕,顿首谢奉使无状,不能感动上衷,无以保存其国。见者莫不叹息。文天祥女弟坐兄故,系奚官,铉翁倾橐中装赎出之,以归其兄璧。

铉翁状貌奇伟,身长七尺,被服俨雅。其学邃于《春秋》,自号则堂,改馆河间,乃以《春秋》教授弟子,数为诸生谈宋故事及宋兴亡之故,或流涕太息。大元成宗皇帝即位,放还,赐号“处士”,锡赍金币,皆辞不受。又数年以寿终。

李庭芝,字祥甫。其先汴人,十二世同居,号“义门李氏”,后徙随之应山县。金亡,襄、汉被兵,又徙随。然特以武显。

庭芝生时,有芝产屋栋,乡人聚观,以为生男祥也,遂以名之。少颖异,日能诵数千言,而智识恒出长老之上。王旻守随,庭芝年十八,告其诸父曰:“王公贪而不恤下,下多怨之,随必乱,请徙家德安以避。”诸父勉强从之,未浃旬,旻果为部曲挟之以叛,随民死者甚众。嘉熙末,江防甚急,庭芝得乡举不行,以策干荆帅孟珙请自效。珙善相人,且夜梦车骑称李尚书谒己,明日庭芝至。珙见其魁伟,顾诸子曰:“吾相人多,无如李生者,其名位当过我。”时四川有警,即以庭芝权施之建始县。庭芝至,训农治兵,选壮士杂官军教之。期年,民皆知战守,善驰逐,无事则植戈而耕,兵至则悉出而战。夔帅下其法于所部行之。淳祐初始去,举进士,中第。辟珙幕中,主管机宜文字。珙卒,遗表举贾似道自代,而荐庭芝于似道,庭芝感珙知己,扶其柩葬之兴国,即弃官归,为珙行三年丧。

似道镇京湖,起为制置司参议,移镇两淮,与似道议栅清河五河口,增淮南烽百二十。继知濠州,复城荆山以备淮南。皆切中机会。开庆元年,似道宣抚京湖,留庭芝权扬州。寻以大兵在蜀,奏知峡州,以防蜀江口。朝廷以赵与□为淮南制置,李应庚为参议官。应庚发两路兵城南城,大暑中暍死者数万。李璮窥其无谋,夺涟水三城,渡淮夺南城。鄂兵解,庭芝丁母忧去。朝议择守扬者,帝曰:“无如李庭芝。”乃夺情主管两淮制置司事。庭芝再破璮兵,杀璮将厉元帅,夷南城而归。明年,复败璮于乔村,破东海、石圃等城。又明年,璮降,徙三城民于通、泰之间。又破蕲县,杀守将。

庭芝初至扬时,扬新遭火,庐舍尽毁。州赖盐为利,而亭户多亡去,公私萧然。庭芝悉贷民负逋,假钱使为屋,屋成又免其假钱,凡一岁,官民居皆具。凿河四十里入金沙余庆场,以省车运。兼浚他运河,放亭户负盐二百余万。亭民无车运之劳,又得免所负,逃者皆来归,盐利大兴。始,平山堂瞰扬城,大元兵至,则构望楼其上,张车弩以射城中。庭芝乃筑大城包之,城中募汴南流民二万人以实之,有诏命为武锐军。又大修学,为诗书、俎豆,与士行习射礼。郡中有水旱,即命发廪,不足则以私财振之。扬民德之如父母。刘槃自淮南入朝,帝问淮事,槃对曰:“李庭芝老成谨重,军民安之。今边尘不惊,百度具举,皆陛下委任得人之效也。”

咸淳五年,北兵围襄阳急,夏贵入援,大败虎尾州;范文虎总诸兵再入,又败,文虎以轻舠遁,兵乱,士卒溺汉水死者甚众。冬,命庭芝以京湖制置大使督师援襄阳。文虎闻庭芝至,贻书似道曰:“吾将兵数万入襄阳,一战可平,但无使听命于京阃,事成则功归恩相矣。”似道喜,即除文虎福州观察使,其兵从中制之。文虎日携美妾,走马击球军中为乐。庭芝屡欲进兵,曰:“吾取旨未至也。”明年六月,汉水溢,文虎不得已始一出师,未至鹿门,中道遁去。庭芝数自劾请代,不允,竟失襄阳。陈宜中请诛文虎,似道芘之,止降一官知安庆府,而贬庭芝及部将苏刘义、范友信广南。庭芝罢居京口。

未几,大元兵围扬州,制置印应雷暴死,即起庭芝制置两淮。庭芝请分淮西夏贵,而己得专力淮东,从之。十年,筑清河口,诏以为清河军。十二月,大元兵破鄂,诏天下勤王,庭芝首遣兵为诸道倡。德祐元年春,似道兵溃芜湖,沿江诸郡或降或遁,无一人能守者。庭芝率所部郡县城守。有李虎者持招降榜入扬州,庭芝诛虎,焚其榜。总制张俊出战,持孟之缙书来招降,庭芝焚书,枭俊五人于市。而日调苗再成战其南,许文德战其北,姜才、施忠战其中。时出金帛牛酒燕犒将士,人人为之死斗。朝廷亦以督府金劳之,加庭芝参知政事。七月,以知枢密院事征入朝,徙夏贵知扬州,贵不至,事遂已。

十月,大元丞相伯颜入临安,留元帅阿术军镇江以遏淮兵。阿术攻扬久不拔,乃筑长围困之。冬,城中食尽,死者满道。明年二月,饥益甚,赴濠水死者日数百,道有死者,众争割啖之立尽。宋亡,谢太后及瀛国公为诏谕之降,庭芝登城曰:“奉诏守城,未闻有诏谕降也。”已而两宫入朝,至瓜州,复诏庭芝曰:“比诏卿纳款,日久未报,岂未悉吾意,尚欲固圉邪?今吾与嗣君既已臣伏,卿尚为谁守之?”庭芝不答,命发弩射使者,毙一人,余皆退去。姜才出兵夺两宫,不克,复闭城守。三月,夏贵以淮西降,阿术驱降兵至城下以示之,旌旗蔽野,幕客有以言觇庭芝者,庭芝曰:“吾惟一死而已。”阿术使者持诏来招降,庭芝开壁纳使者,斩之,焚诏陴上。已而知淮安州许文德、知盱眙军张思聪、知泗州刘兴祖皆以粮尽降。庭芝犹括民间粟以给兵,粟尽,令官人出粟,粟又尽,令将校出粟,杂牛皮、曲蘖以给之。兵有烹子而食者,犹日出苦战。七月,阿术请赦庭芝焚诏之罪,使之降,有诏从之。庭芝亦不纳。是月,益王遣使以少保、左丞相召庭芝,庭芝以朱焕守扬,与姜才将兵七千人东入海,至泰州,阿术将兵追围之。朱焕既以城降,驱庭芝将士妻子至泰州城下,陴将孙贵、胡惟孝等开门降。庭芝闻变,赴莲池,水浅不得死。被执至扬州,朱焕请曰:“扬自用兵以来,积骸满野,皆庭芝与才所为,不杀之何俟?”于是斩之。死之日,扬之民皆泣下。

有宋应龙者为泰州咨议官,泰守孙良臣之弟舜臣自军中来说降,良臣召应龙与计,应龙极陈国家恩泽,君臣大义,请杀舜臣以戒持二心者,良臣不得已杀之。及泰州降,应龙夫妇自经死。提刑司谘议褚一正置司高邮,督战被创,没水死。知兴化县胡拱辰,城破亦死。

论曰:杨栋学本伊、洛,而尼于权臣,速谤召尤,谁之过欤?姚希得蔼然君子。包恢以严为治,抑以衰世之民非可以纵驰待之耶?常挺、陈宗礼咸通济,著声望。常楙晚讼皇子竑事,光明正大,公义炳然。家铉翁义不二君,足为臣轨。李庭芝死于国难,其可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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