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世衡子古谔谊孙朴师道师中
种世衡,字仲平,放之兄子也。少尚气节,昆弟有欲析其赀者,悉推与之,惟取图书而已。以放荫补将作监主簿,累迁太子中舍。
尝知泾阳县,里胥王知谦以奸利事败,法当徙,遁去。比郊赦辄出,世衡曰“送府则会赦”,杖其脊而请罪于府,知府李谘奏释之。后通判凤州。州将王蒙正,章献后姻家也,所为不法。尝干世衡以私,不听,蒙正怒,乃诱知谦讼冤而阴助之,世衡坐流窦州,徙汝州。弟世材上一官以赎,为孟州司马。久之,龙图阁直学士李纮为辨其诬,宋绶、狄棐继言之,除卫尉寺丞,历监随州酒,签书同州、鄜州判官事。
西边用兵,守备不足。世衡建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其废垒而兴之,以当寇冲,右可固延安之势,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朝廷从之,命董其役。夏人屡出争,世衡且战且城之。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凿地百五十尺,始至于石,石工辞不可穿,世衡命屑石一畚酬百钱,卒得泉。城成,赐名青涧城。迁内殿崇班、知城事。开营田二千顷,募商贾,贷以本钱,使通货赢其利,城遂富实。间出行部族,慰劳酋长,或解与所服带。尝会客饮,有得敌情来告者,即以饮器予之,繇是属羌皆乐为用。再迁洛苑副使、知环州。
蕃部有牛家族奴讹者,素屈强,未尝出谒郡守,闻世衡至,遽郊迎。世衡与约,明日当至其帐,往劳部落。是夕大雪,深三尺。左右曰:“地险不可往。”世衡曰:“吾方结诸羌以信,不可失期。”遂缘险而进。奴讹方卧帐中,谓世衡必不能至,世衡蹴而起,奴讹大惊曰:“前此未尝有官至吾部者,公乃不疑我耶!”率其族罗拜听命。
羌酋慕恩部落最强,世衡尝夜与饮,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内,潜于壁隙中窥之。慕恩窃与侍姬戏,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惭惧请罪。世衡笑曰:“君欲之耶?”即以遗之,由是得其死力。诸部有贰者,使讨之无不克。有兀二族,世衡招之不至,即命慕恩出兵诛之。其后百余帐皆自归,莫敢贰。因令诸族置烽火,有急则举燧,介马以待。
葛怀敏败,率羌兵数千人以振泾原,无敢后者。尝课吏民射,有过失,射中则释其罪;有辞某事、请某事,辄因中否而与夺之。人人自厉,皆精于射,繇是数年敌不敢近环境。
迁东染院使、环庆路兵马钤辖。范仲淹檄令与蒋偕筑细腰城,世衡时卧病,即起,将所部甲士昼夜兴筑,城成而卒。
初,世衡在青涧城,元昊未臣,其贵人野利刚浪夌、遇乞兄弟有材谋,皆号大王。亲信用事,边臣欲以谋间之。庆历二年,鄜延经略使庞籍,两为保安军守刘拯书,赂蕃部破丑以达野利兄弟,而泾原路王沿、葛怀敏亦遣人持书及金宝以遣遇乞。会刚浪夌令浪埋、赏乞、媚娘等三人诣世衡请降,世衡知其诈,曰:“与其杀之,不若因以为间。”留使监商税,出入骑从甚宠。有僧王光信者,趫勇善骑射,习知蕃部山川道路。世衡出兵,常使为乡导,数荡族帐,奏以为三班借职,改名嵩。世衡为蜡书,遣嵩遗刚浪夌,言浪埋等已至,朝廷知王有向汉心,命为夏州节度使,奉钱月万缗,旌节已至,趣其归附,以枣缀画龟,喻其早归之意。刚浪夌得书大惧,自所治执嵩归元昊。元昊疑刚浪夌贰己,不得还所治,且锢嵩穽中。使其臣李文贵以刚浪夌旨报世衡,且言不达所遗书意,或许通和,愿赐一言。世衡以白籍。时朝廷已欲招拊,籍召文贵至,谕以国家宽大开纳意,纵使还报。元昊得报,出嵩,礼之甚厚,使与文贵偕来。自是继遣使者请降,遂称臣如旧。世衡闻野利兄弟已诛,为文越境祭之。籍疏嵩劳,具言元昊未通时,世衡画策遣嵩冒艰险间其君臣,遂成猜贰,因此与中国通,请优进嵩官。迁三班奉职。后嵩因对自陈,又进侍禁、阁门祗候。
世衡死,籍为枢密使。世衡子古上书讼父功,为籍所抑。古复上书,遂赠世衡成州团练使,诏流内铨授古大县簿尉,押还本贯。籍既罢,古复辩理,下御史考验,以籍前奏王嵩疏为定。诏以其事付史官,听古从官便郡。
世衡在边数年,积谷通货,所至不烦县官益兵增馈。善抚养士卒,病者遣一子专视其食饮汤剂,以故得人死力。及卒,羌酋朝夕临者数日,青涧及环人皆画象祠之。子古、谔、诊,皆有将材。关中号曰“三种”。谊,其幼子也。孙朴、师道、师中。
古字大质,少慕从祖放为人,不事科举。当任官,辞以与弟,时称“小隐君”。世衡卒,录古为天兴尉,累转西京左藏库副使、泾原路都监、知原州。
羌人犯塞,古御之。斩级数百。筑城镇戎之北,以据要害。神宗召对,迁通事舍人,官其三弟。与弟诊破环州折姜会,斩首二千级,迁西上阁门副使。民有损直鬻田于熟羌以避役者,古按其状,得良田三千顷,丁四千,悉刺为民兵。历环庆、永兴军路钤辖。
坐讼范纯仁不当,夺一官,知宁州,徙镇戎军。熙河师十万道境上,须刍粮,僚佐以他路为言。古曰:“均王师也。”命给之。又徙鄜、隰二州,卒,年七十。
古明达孝义。弟谔坐擅兴系狱,乞纳官赎其罪。世衡遗张问田千亩,问返之,而世衡死,古终不复受。然世衡受知于范仲淹,因立青涧功,而古以私憾讼纯仁,士论少之。
谔字子正,以父任累官左藏库副使,延帅陆诜荐知青涧城。
夏酋令夌内附,诜恐生事,欲弗纳,谔请纳之。夏人来索,诜问所以报,谔曰:“必欲令夌,当以景询来易。”乃止。询者,中国亡命至彼者也。
夏将嵬名山部落在故绥州,其弟夷山先降,谔使人因夷山以诱之,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而许降,而名山未之知也。谔即以闻,诏转运使薛向及陆诜委谔招纳。谔不待报,悉起所部兵长驱而前,围其帐。名山惊,援枪欲斗,夷山呼曰:“兄已约降,何为如是?”文喜因出所受金盂示之,名山投枪哭,遂举众从谔而南。得酋领三百、户万五千、兵万人。将筑城,诜以无诏出师,召谔还。军次怀远,晨起方栉,敌四万众坌集,傅城而陈。谔开门以待,使名山帅新附百余人挑战,谔兵继之,鼓行而出。至晋祠据险,使偏将燕达、刘甫为两翼,身为中军,乃闭垒,悉老弱乘城鼓噪以疑贼。已而合战,追击二十里,俘馘甚众,遂城绥州。诜劾谔擅兴,且不禀节制,欲捕治,未果而诜徙秦。言者交攻之,遂下吏,贬秩四等,安置随州。会侯可以言水利入见,神宗问其事,对曰:“种谔奉密旨取绥而获罪,后何以使人?”帝亦悔,复其官。
韩绛宣抚陕西,用为鄜延钤辖。绛城啰兀,规横山,令谔将兵二万出无定川,命诸将皆受节度,起河东兵会银州。城成而庆卒叛,诏罢师,弃啰兀,责授汝州团练副使。再贬贺州别驾,移单州,又移华州。绛再相,讼其前功,复礼宾副使、知岷州。董毡将鬼章聚兵于洮、岷,新羌多叛,谔讨袭诛之。从李宪出塞,收洮州,下逋宗、讲珠、东宜诸城,掩击至大河,斩首七千级。
迁东上阁门使、文州刺史、知泾州,徒鄜延副总管。上言:“夏主秉常为其母所囚,可急因本路官捣其巢穴。”遂入对,大言曰:“夏国无人,秉常孺子,臣往持其臂以来耳。”帝壮之,决意西讨,以为经略安抚副使,诸将悉听节制。谔即次境上,帝以谔先期轻出,使听令于王中正。敌屯兵夏州,谔率本路并畿内七将兵攻米脂,三日未下。夏兵八万来援,谔御之无定川,伏兵发,断其首尾,大破之,降守将令介讹遇。捷书闻,帝大喜,群臣称贺,遣中使谕奖,而罢中正。谔留千人守米脂,进次银、石、夏州,不见敌。始,被诏当会灵武,谔迂枉不进,士卒饥惫,欲以粮运不继归罪转运使李稷。驻军麻家平,大校刘归仁以众溃,诏令班师。犹迁凤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谔谋据横山之志未已,遣子朴上其策。帝召朴问状,擢为阁门祗候。将进城横山,命徐禧、李舜举使鄜延计议。谔言:“横山延袤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生;其城垒皆控险,足以守御。今之兴功,当自银州始。其次迁宥州,又其次修夏州,三郡鼎峙,则横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盐州,则横山强兵战马、山泽之利,尽归中国。其势居高,俯视兴、灵,可以直覆巢穴。”而禧与沈括定议移银州,城永乐,与谔始谋异,乃奏留谔守延。既而永乐受围,谔观望不救,帝冀其后效,置不问,且虞贼至,就命知延州。疽发背卒,年五十七。
谔善驭士卒,临敌出奇,战必胜,然诈诞残忍,左右有犯立斩,或先刳肺肝,坐者掩面,谔饮食自若。敌亦畏其敢战,故数有功。李稷之馈军也,旦入谔营,军吏鸣鼓声喏。谔呼问吏曰:“军有几帅?要当借汝头以代运使。”即叱斩之。稷惶怖遽出。尝渡河,猝遇敌,绐门下客曰:“事急矣,可衣我衣,乘我马,从旗鼓千骑,亟趋大军。”客信之,敌以为谔,追之,几不免。自熙宁首开绥州,后再举西征,皆其兆谋,卒致永乐之祸。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
谊字寿翁。熙宁中,古入对,神宗问其家世,命谊以官。从高遵裕复洮、岷,又平山后羌,至熙河副将。
使青唐,董毡遣鬼章迎候境上,取道故为回枉,以夸险远。谊固习其地里,诮之曰:“尔跳梁坎井间,谓我不知远近邪?”命趋便道。鬼章怒,胁以兵,谊声气不动,卒改涂。外为路都监。自兰州渡河讨贼,斩首六百,累转西京使。元祐初,知岷州。鬼章诱杀景思立,后益自矜,大有窥故土之心,使其子诣宗哥请益兵入寇,且结属羌为内应。谊刺得其情,上疏请除之。诏遣游师雄就商利害,遂与姚兕合兵出讨。羌迎战,击走之,追奔至洮州。谊亟进攻,晨雾蔽野,跬步不可辨。谊曰:“吾军远来,彼固不知厚薄,乘此可一鼓而下也。”遂亲鼓之。有顷,雾霁,先登者已得城,鬼章就执。谊戏问之曰:“别后安否?”不能对,徐谓人曰:“我生恶种使,今日果为所擒。天不使我复有故土,命也。”遂俘以归。拜西上阁门使、康州刺史,徙知鄜州。
夏人犯延安,赵禼使谊统诸将。敌闻谊至,皆溃去。延人谓:“得谊,胜精兵二十万。”进熙河钤辖、知兰州。兰与通远皆绝塞,中间保障不相接,腴田多弃不耕,谊请城李诺平以扼冲要。会迁东上阁门使、保州团练使,卒,年五十五。
谊倜傥有气节,喜读书。莅军整严,令一下,死不敢避;遇敌,度不胜不出,故每战未尝负败。岷羌酋包顺、包诚恃功骄恣,前守务姑息,谊至,厚待之。适有小过,叱下吏,将置法,顺、诚叩头伏罪,愿效命以赎,乃使输金出之,群羌畏惕。及洮州之役,二人功最多。
朴以父任右班殿直,积劳,迁至皇城使、昌州刺史,徙熙河兰会钤辖兼知河州,安抚洮西沿边公事。
河南蕃部叛,属羌阿章率他族拒官军,熙帅胡宗回使朴出讨。时朴至州才二日,以贼锋方锐,且盛寒,欲姑徐之,而宗回驰檄至六七,不得已,遂出兵。羌知朴来,伏以待。朴遇伏,首尾不相应,朴殊死战,为贼所杀,以马负其尸去。羌乘胜追北。师还遇隘,壅迮不得行。偏将王舜臣者善射,以弓卦臂,独立败军后。羌来可万骑,有七人介马而先。舜臣念此必羌酋之尤桀黠者,不先殪之,吾军必尽。乃宣言曰:“吾令最先行者眉间插花。”引弓三发,陨三人,皆中面;余四人反走,矢贯其背。万骑咢眙莫敢前,舜臣因得整众。须臾,羌复来。舜臣自申及酉,抽矢千余发,无虚者。指裂,血流至肘。薄暮,乃得逾隘。将士气夺,无敢复言战。当是时,微舜臣则师歼矣。事闻,赠朴雄州防御使,官其后十人。
师道字彝叔。少从张载学,以荫补三班奉职,试法,易文阶,为熙州推官、权同谷县。县吏有田讼,弥二年不决。师道繙阅案牍,穷日力不竟,然所讼止母及兄而已。引吏诘之曰:“母、兄,法可讼乎。汝再期扰乡里足未?”吏叩头服罪。
通判原州,提举秦凤常平。议役法忤蔡京旨,换庄宅使、知德顺军。又谓其诋毁先烈,罢入党籍,屏废十年。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知怀德军。夏国画境,其人焦彦坚必欲得故地,师道曰:“如言故地,当以汉、唐为正,则君家疆土益蹙矣。”彦贤无以对。
童贯握兵柄而西,翕张威福,见者皆旅拜,师道长揖而已。召诣阙,徽宗访以边事,对曰:“先为不可胜,来则应之。妄动生事,非计也。”贯议徙内郡弓箭手实边,而指为新边所募。帝复访之,对曰:“臣恐勤远之功未立,而近扰先及矣。”帝善其言,赐袭衣、金带,以为提举秦凤弓箭手。时五路并置官,帝谓曰:“卿,吾所亲擢也。”贯滋不悦,师道不敢拜,以请,得提举崇福宫。久之,知西安州。
夏人侵定边,筑佛口城,率师往夷之。始至渴甚,师道指山之西麓曰:“是当有水。”命工求之,果得水满谷。累迁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洺州防御使、知渭州。督诸道兵城席苇,土赋工,敌至,坚壁葫芦河。师道陈于河浒,若将决战者。阴遣偏将曲克径出横岭,扬言援兵至,敌方骇顾,杨可世潜军军其后,姚平仲以精甲衷击之,敌大溃,斩首五十级,获橐驼、马牛万计,其酋仅以身免。卒城而还。
又诏帅陕西、河东七路兵征臧底城,期以旬日必克。既薄城下,敌守备甚固。官军小怠,列校有据胡床自休者,立斩之,尸于军门。令曰:“今日城不下,视此。”众股栗,噪而登城,城即溃,时兵至才八日。帝得捷书喜,进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
从童贯为都统制,拜保静军节度使。贯谋伐燕,使师道尽护诸将。师道谏曰:“今日之举,譬如盗入邻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焉,无乃不可乎?”贯不听。既次白沟,辽人噪而前,士卒多伤。师道先令人持一巨梃自防,赖以不大败。辽使来请曰:“女真之叛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恶也。今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基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惟大国图之。”贯不能对,师道复谏宜许之,又不听,密劾其助贼。王黼怒,责为右卫将军致仕,而用刘延庆代之。延庆败绩于卢沟,帝思其言,起为宪州刺史、知环州,俄还保静军节度使,复致仕。
金人南下,趣召之,加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听便宜檄兵食。师道方居南山豹林谷,闻命即东。过姚平仲,有步骑七千,与之俱北。至洛阳,闻斡离不已屯京城下,或止勿行曰:“贼势方锐,愿少驻汜水,以谋万全。”师道曰:“吾兵少,若迟回不进,形见情露,祗取辱焉。今鼓行而前,彼安能测我虚实?都人知吾来,士气自振,何忧贼哉!”揭榜沿道,言种少保领西兵百万来。遂抵城西,趋汴水南,径逼敌营。金人惧,徙砦稍北,敛游骑,但守牟驼冈,增垒自卫。
时师道春秋高,天下称为“老种”。钦宗闻其至,喜甚,开安上门,命尚书右丞李纲迎劳。时已议和,入见,帝问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对曰:“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帝曰:“业已讲好矣。”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拜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诸道兵悉隶焉。以平仲为都统制。师道时被病,命毋拜,许肩舆入朝。金使王汭在廷颉颃,望见师道,拜跪稍如礼。帝顾笑曰:“彼为卿故也。”京城自受围,诸门尽闭,市无薪菜。师道请启西、南壁,听民出入如常。金人有擅过偏将马忠军者,忠斩其六人。金人来诉,师道付以界旗,使自为制,后无有敢越佚者。又请缓给金币,使彼惰归,扼而歼诸河,执政不可。
种氏、姚氏皆为山西巨室,平仲父古方以熙河兵入援。平仲虑功名独归种氏。乃以士不得速战为言达于上。李纲主其议,令城下兵缓急听平仲节度。帝日遣使趣师道战,师道欲俟其弟秦凤经略使师中至,奏言过春分乃可击。时相距才八日,帝以为缓,竟用平仲斫营,以及于败。既败,李邦彦议割三镇,师道争之不得。李纲罢,太学诸生、都人伏阙愿见种、李,诏趣使弹压。师道乘车而来,众褰廉视之,曰:“果我公也。”相率声喏而散。
金师退,乃罢为中太一宫使。御史中丞许翰见帝,以为不宜解师道兵柄。上曰:“师道老矣,难用,当使卿见之。”令相见于殿门外。师道不语,翰曰:“国家有急,诏许访所疑,公勿以书生之故不肯谈。”师道始言:“我众彼寡,但分兵结营,控守要地,使彼粮道不通,坐以持久,可破也。”翰叹味其言,复上奏谓师道智虑未衰,尚可用。于是加检校少师,进太尉,换节镇洮军,为河北、河东宣抚使,屯滑州,实无兵自随。
师道请合关、河卒屯沧、卫、孟、滑,备金兵再至。朝论以大敌甫退,不宜劳师以示弱,格不用。既而师中战死,姚古败,朝廷震悚,召师道还。太原陷,又使巡边。次河阳,遇王汭,揣敌必大举,亟上疏请幸长安以避其锋。大臣以为怯,复召还。既至,病不能见。十月,卒,年七十六。帝临奠,哭之恸,赠开府仪同三司。
京师失守,帝搏膺曰:“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金兵之始退也,师道申前议,劝帝乘半济击之,不从,曰:“异日必为国患。”故追痛其语。建炎中,加赠少保,谥曰忠宪。
师中字端孺。历知环、滨、邠州、庆阳府、秦州,侍卫步军马军副都指挥使、房州观察使,奉宁军承宣使。
金人内侵,诏提秦凤兵入援,未至而敌退,乃以二万人守滑。遣副姚古为河北制置使,古援太原,师中援中山、河间。或谓师中自磁、相而北,金人若下太行,则势不能自还,此段凝师于河上比也。时大臣立议矛盾,枢密主破敌,而三省令护出之。师中渡河,即上言:“粘罕已至泽州,臣欲由邢、相间捷出上党,捣其不意,当可以逞。”朝廷疑不用。乾离不还,师中逐出境。粘罕至太原,悉破诸县,为锁城法困之,内外不相通。姚古虽复隆德、威胜,扼南北关,而不能解围。于是诏师中由井陉道出师,与古掎角,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留屯真定。时粘罕避暑云中,留兵分就畜牧,觇者以为将遁,告诸朝。知枢密院许翰信之,数遣使督师中出战,且责以逗挠。师中叹曰:“逗挠,兵家大戮也。吾结发从军,今老矣,忍受此为罪乎!”即日办严,约古及张灏俱进,辎重赏犒之物,皆不暇从行。五月,抵寿阳之石坑,为金人所袭。五战三胜,回趋榆次,去太原百里,而古、灏失期不至,兵饥甚。敌知之,悉众攻,右军溃而前军亦奔。师中独以麾下死战,自卯至巳,士卒发神臂弓射退金兵,而赏赍不及,皆愤怨散去,所留者才百人。师中身被四创,力疾斗死。
师中老成持重,为时名将,诸军自是气夺。刘韐言:“师中闻命即行,奋不顾身,虽古忠臣,不过也。”请加优赠,以劝死国者。诏赠少师,谥曰庄愍。
论曰:宋惩五季藩镇之弊,稍用逢掖治边陲、领介胄。然兵势国之大事,非素明习,而欲应变决策于急遽危难之际,岂不仆哉。种氏自世衡立功青涧,抚循士卒,威动羌、夏,诸子俱有将材,至师道、师中已三世,号山西名将。徽宗任宦竖起边衅,师道之言不售,卒基南北之祸。金以孤军深入,师道请迟西师之至而击之,长驱上党;师中欲出其背以掩之,可谓至计矣。李纲、许翰顾以为怯缓逗挠,动失机会,遂至大衄,而国随以败,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