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朔方大总管信安王祎又率兵赴陇右,拔其石堡城,斩首四百余级,生擒二百余口,遂于石堡城置振武军,仍献其俘囚于太庙。于是吐蕃频遣使请和,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面陈通和之便。上曰:“吐蕃赞普往年尝与朕书,悖慢无礼,朕意欲讨之,何得和也!”惟明曰:“开元之初,赞普幼稚,岂能如此。必是在边军将务邀一时之功,伪作此书,激怒陛下。两国既斗,兴师动众,因利乘便,公行隐盗,伪作功状,以希勋爵,所损钜万,何益国家!今河西、陇右,百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视金城公主,因与赞普面约通和,令其稽颡称臣,永息边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上然其言,因令惟明及内侍张元方充使往问吐蕃。惟明、元方等至吐蕃,既见赞普及公主,具宣上意。赞普等欣然请和,尽出贞观以来前后敕书以示惟明等,令其重臣名悉猎随惟明等入朝,上表曰:

外甥是先皇帝舅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中间为张玄表、李知古等东西两处先动兵马,侵抄吐蕃,边将所以互相征讨,迄至今日,遂成衅隙。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识尊卑,岂敢失礼!又缘年小,枉被边将谗抅斗乱,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将万足。前数度使人入朝,皆被边将不许,所以不敢自奏。去冬公主遣使人娄众失若将状专往,蒙降使看公主来,外甥不胜喜荷。谨遣谕名悉猎及副使押衙将军浪些纥夜悉猎入朝,奏取进止。两国事意,悉猎所知。外甥蕃中已处分边将,不许抄掠,若有汉人来投,便令却送。伏望皇帝舅远察赤心,许依旧好,长令百姓快乐。如蒙圣恩,千年万岁,外甥终不敢先违盟誓。谨奉金胡瓶一、金盘一、金碗一、马脑杯一、零羊衫段一,谨充微国之礼。

金城公主又别进金鸭盘盏杂器物等。十八年十月,名悉猎等至京师,上御宣政殿,列羽林仗以见之。悉猎颇晓书记,先曾迎金城公主至长安,当时朝廷皆称其才辩。及是上引入内宴,与语,甚礼之。赐紫袍金带及鱼袋,并时服、缯彩、银盘、胡瓶,仍于别馆供拟甚厚。悉猎受袍带器物而却进鱼袋,辞曰:“本国无此章服,不敢当殊异之赏。”上嘉而许之。诏御史大夫崔琳充使报聘。仍于赤岭各竖分界之碑,约以更不相侵。

时吐蕃使奏云:“公主请《毛诗》、《礼记》、《左传》《文选》各一部。”制令秘书省写与之。正字于休烈上疏请曰:

臣闻戎狄,国之寇也;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典有恆制,不可以假人。《传》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所以格其非心,在乎有备无患。昔东平王入朝求《史记》、诸子,汉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夫以东平,汉之懿戚,尚不欲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雠,岂可贻经典之事!

且臣闻吐蕃之性,剽悍果决,敏情持锐,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必能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兴废之兵;深于《传》,则知用师多诡诈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有书檄之制。何异借寇兵而资盗粮也!

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疲奔命。一以守典存国,一以丧法危邦,可取鉴也。且公主下嫁从人,远适异国,合慕夷礼,返求良书,愚臣料之,恐非公主本意也。虑有奔北之类,劝教于中。若陛下虑失蕃情,以备国信,必不得已,请去《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强盛,礼乐自出,战伐交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则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名。若与此书,国之患也。《传》曰:“于奚请曲县鞶缨,仲尼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假人。’”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之锦绮,厚以玉帛,何必率从其求,以资其智!臣忝叨列位,职刊秘籍,实痛经典,弃在戎夷。昧死上闻,惟陛下深察。

疏奏不省。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书李皓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陈甲兵及骑马,以矜其精锐。二十二年,遣将军李佺于赤岭与吐蕃分界立碑。二十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贡方物金银器玩数百事,皆形制奇异。上令列于提象门外,以示百僚。

其年,吐蕃西击勃律,遣使来告急。上使报吐蕃,令其罢兵。吐蕃不受诏,遂攻破勃律国,上甚怒之。时散骑常侍崔希逸为河西节度使,于凉州镇守。时吐蕃与汉树栅为界,置守捉使。希逸谓吐蕃将乞力徐曰:“两国和好,何须守捉,妨人耕种。请皆罢之,以成一家岂不善也?”乞力徐报曰:“常侍忠厚,必是诚言。但恐朝廷未必皆相信任。万一有人交抅,掩吾不备,后悔无益也。”希逸固请之,遂发使与乞力徐杀白狗为盟,各去守备。于是吐蕃畜牧被野。俄而希逸傔人孙诲入朝奏事,诲欲自邀其功,因奏言“吐蕃无备,若发兵掩之,必克捷。”上使内给事赵惠琮与孙诲驰往观察事宜。惠琮等至凉州,遂矫诏令希逸掩袭之,希逸不得已而从之,大破吐蕃于青海之上,杀获甚众,乞力徐轻身遁逸。惠琮、孙诲皆加厚赏,吐蕃自是复绝朝贡。希逸以失信怏怏,在军不得志。俄迁为河南尹,行至京师,与赵惠琮俱见白狗为祟,相次而死。孙诲亦以罪被戮。诏以岐州刺史萧炅为户部侍郎判凉州事,代希逸为河西节度使;鄯州都督杜希望为陇右节度使;太仆卿王昊为益州长史、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以讨吐蕃。仍令毁其分界之碑。

二十六年四月,杜希望率众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城为威武军,发兵一千以镇之。其年七月,希望又从鄯州发兵夺吐蕃河桥,于河左筑盐泉城。吐蕃将兵三万人以拒官军,希望引众击破之,因于盐泉城置镇西军。时王昊又率剑南兵募攻其安戎城。先于安戎城左右筑两城,以为攻拒之所,顿兵于蓬婆岭下,运剑南道资粮以守之。其年九月,吐蕃悉锐以救安戎城,官军大败,两城并为贼所陷,昊脱身走免,将士已下数万人及军粮资仗等并没于贼。昊坐左迁括州刺史。初,昊之在军,谬赏其子钱帛万计,并擅与紫袍等,所费钜万,坐是寻又重贬为端州高要尉而死。

二十七年七月,吐蕃又寇白草、安人等军,敕临洮、朔方等军分兵救援。时吐蕃于中路屯兵,断临洮军之路。白水军守捉使高柬于拒守连旬,俄而贼退,萧炅遣偏将掩其后,击破之。王昊既败之后,诏以华州刺史张宥为益州长史、剑南防御使,主客员外郎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防御副使。宥既文吏,素无攻战之策,兼琼遂专其戎事。俄而兼琼入奏,盛陈攻取安戎之策。上甚悦,徙张宥为光禄卿,拔兼琼令知益州长史事,代张宥节度,仍为之亲画取城之计。

二十八年春,兼琼密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别驾董承宴等通谋。都局等遂翻城归款,因引官军入城,尽杀吐蕃将士,使监察御史许远率兵镇守。上闻之,甚悦。中书令李林甫等上表曰:“伏以吐蕃此城,正当冲要,凭险自固,恃以窥边。积年以来,蚁聚为患,纵有百万之众,难以施功。陛下亲纡秘策,不兴师旅,顷令中使李思敬晓喻羌族,莫不怀恩,翻然改图,自相谋陷。神算运于不测,睿略通于未然,累载逋诛,一朝荡灭。又臣等今日奏事,陛下从容问臣等曰:‘卿等但看四夷不久当渐摧丧。’德音才降,遽闻戎捷,则知圣与天合,应如响至,前古以来,所未有也。请宣示百僚,编诸史策。”手制答曰:“此城仪凤年中羌引吐蕃,遂被固守,岁月既久,攻伐亦多。其地险阻,非力所制。朝廷群议,不合取之。朕以小蕃无知,事须处置,授以奇计,所以行之,获彼戎心,归我城守,有足为慰也。”其年十月,吐蕃又引众寇安戎城及维州,章仇兼琼遣裨将率众御之,仍发关中彍骑以救援焉。时属凝寒,贼久之自引退。诏改安戎城为平戎城。

二十九年春,金城公主薨,吐蕃遣使来告哀,仍请和,上不许之。使到数月后,始为公主举哀于光顺门外,辍朝三日。六月,吐蕃四十万攻承风堡,至河源军,西入长宁桥,至安仁军,浑崖峰骑将盛希液以众五千攻而破之。十二月,吐蕃又袭石堡城,节度使盖嘉运不能守,玄宗愤之。天宝初,令皇甫惟明、王忠嗣为陇右节度,皆不能克。七载,以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攻而拔之,改石堡城为神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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