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甲辰,敕:“悲田养病坊,缘僧尼还俗,无人主持,恐残疾无以取给,两京量给寺田赈济。诸州府七顷至十顷,各于本管选耆寿一人勾当,以充粥料。”十二月,车驾幸咸阳。给事中韦弘质上疏,论中书权重,三司钱谷不合宰相府兼领。相奏论之曰:

臣等昨于延英对,恭闻对旨常欲朝廷尊,臣下肃,此是陛下深究理本也。臣按《管子》云:“凡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则群尊,君尊则国安。故国安在于奠君,尊君在于行令。君人之理,本莫要于出令。故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得令者死,不从令者死。又曰:令行于上,而下论不可,是上失其威,下系于人也。”自大和已来,其风大弊,令出于上,非之于下。此弊不除,无以理国也。

昨韦弘质所论宰相不合兼领钱谷。臣等辄以事体陈闻。昔匡衡所以云:“大臣者,国家之股肱,万姓所瞻仰,明王所慎择。”《传》曰:“下轻其上,贱人图柄,则国家摇动,而人不静。”弘质受人教导,辄献封章,是则贱人图柄矣。萧望之汉朝名儒重德,为御史大夫,奏云:“今首岁日月少光,罪在臣等,”上以望之意轻丞相,乃下侍中御史诘问。贞观中,监察御史陈师合上书云:“人之思虑有限,一人不可兼总数职。”太宗曰:“此人妄有毁谤,欲离间我君臣。”流师合于岭外。贾谊云:“人主如堂,群臣如陛,陛高则堂高。”亦由将相重则君尊,其势然也。如宰相奸谋隐匿,则人人皆得上论。至于制置职业,固是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议。古者朝廷之上,各守其官。思不出位。弘质贱人,岂得以非所宜言上渎明主,此是轻宰相挠时政也。昔东汉处士横议,遂有党锢事起,此事深要惩绝。伏望陛下详其奸诈,去其朋徒,则朝廷安静,制令肃然。臣等不胜感愤之至。

弘质坐贬官。又奏曰:“天宝已前,中书除机密迁授之外,其他政事皆与中书舍人同商量。自艰难已来,务从权便,政颇去于台阁,事多系于军期,决遣万机,不暇博议。臣等商量,今后除机密公事外,诸候表疏、百僚奏事、钱谷刑狱等事,望令中书舍人六人,依故事先参详可否,臣等议而奏闻。”从之。李德裕在相位日久,朝臣为其所抑者皆怨之。自崔铉、杜忭罢相后,中贵人上前言德裕太专,上意不悦,而白敏中之徒,教弘质论之,故有此奏。而德裕结怨之深,由此言也。

六年春正月癸卯朔。丁巳,左散骑常侍致仕冯定卒,赠工部尚书。己未,南诏、契丹、室韦、渤海、牂柯、昆明等国遣使入朝,对于麟德殿。兵部侍郎、判度支卢商奏:“诸道兵讨伐党项,今差度支郎官一人往所在有粮料州郡,先计度支给。”从之。己丑,渤海王子大之萼入朝。东都太微宫修成玄元皇帝、玄宗、肃宗三圣容,遣右散骑常侍裴章往东都荐献。监察元寿奏前彭州刺史李铁买本州龙兴寺婢为乳母,违法,贬随州长史。

二月壬申朔。癸酉,以时雨愆候,诏:“京城天下系囚,除官典犯赃、持仗劫杀、忤逆十恶外,余罪递减一等,犯轻罪者并释放。征党项行营兵士,不得滥有杀伤。”丁丑,左拾遗王龟以父兴元节度使起年高,乞休官侍养,从之。是夜,月犯毕大星,相去三寸。庚辰,以夏州节度使米暨充东北道招讨党项使。壬午,右庶子吕让进状:“亡兄温女,大和七年嫁左卫兵曹萧敏,生二男。开成三年,敏心疾乖忤,因而离婚。今敏日愈,却乞与臣侄女配合。”从之。乙酉,前太子少保刘沔可太子太保致仕。前寿州刺史王镇贬潞州长史。丁亥夜,月色少光,至一更一点,犯荧惑,相去四寸。后良久,其光烛地,在轸七度。壬辰,以翰林学士、起居郎孙谷为兵部员外郎充职。以旱,停上巳曲江赐宴。敕:“比缘钱重币轻,生人转困,今新加鼓铸,必在流行,通变救时,莫切于此。宜申先甲之令,以儆居货之徒。京城诸道,宜起来年正月已后,公私行用,并取新钱。其旧钱权停三数年。如有违犯,同用铅锡钱例科断。其旧钱并没纳。”又敕:“诸道铸钱,已有次第,须令旧钱流布,绢价值增。文武百僚俸料,起三月一日,并给见钱一半。先给疋段,对估时价,皆给见钱。”贬舒州刺史苏涤为连州刺史。涤李宗闵党,前自给事中为德裕所斥,累年郡守,至是李绅言其无政故也。以邠宁节度使高承恭充西南面讨党项使。丙申夜,月掩牛南星,又犯岁星。丁酉,新罗使金国连入朝。辛丑夜,东北流星如桃,色赤,其光烛地,尾迹入大角,西流穿紫微垣。

三月壬寅,上不豫,制改御名炎。帝重方士,颇服食修摄,亲受法箓。至是药躁,喜怒失常,疾既笃,旬日不能言。宰相李德裕等请见,不许。中外莫知安否,人情危惧。是月二十三日,宣遗诏,以皇太叔光王柩前即们。是日崩,时年三十三。谥曰至道昭肃孝皇帝,庙号武宗,其年八月,葬于端陵,德妃王氏祔焉。

史臣曰:开成中,王室浸卑,政由阍寺。及缀衣将变,储位遽移。昭肃以孤立维城,副兹当璧。而能雄谋勇断,振已去之威权;运策励精,拔非常之俊杰。属天骄失国,潞孽阻兵,不惑盈庭之言,独纳大臣之计。戎车既驾,乱略底宁,纪律再张,声名复振,足以章武出师之迹,继元和戡乱之功。然后迂访道之车,筑礼神之馆,栖心玄牝,物色幽人,将致俗于大庭,欲希踪于姑射。于是削浮图之法,惩游隋之民,志欲矫步丹梯,求珠赤水。徒见萧衍、姚兴之谬学,不悟秦王、汉武之非求,盖惑于左道之言,偏斥异方之说。况身毒西来之教,向欲千祀,蚩蚩之民,习以成俗,畏其教甚于国法,乐其徒不异登仙。如文身祝发之乡,久习而莫知其丑;以吐火吞刀之戏,乍观而便以为神。安可正以《咸》《韶》,律之以章甫。加以笮融、何充之佞,代不乏人,非荀卿、孟子之贤,谁兴正论。一朝隳残金狄,燔弃胡书,结怨于膜拜之流,犯怒于鄙夫之口。哲王之举,不骇物情,前代存而勿论,实为中道。欲革斯弊,以俟河清,昭肃明照,听斯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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