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女,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强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宫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搒杀之,后莫敢言。王同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望大减。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固,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野不安。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长,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间言於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乎?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贤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官。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圭黾]。此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近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验,后事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采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供,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君所以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忧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均一体也。今天下困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忧而上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惧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难其备,况员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食非德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於民,将亡,听於神。”今几听於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子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被杀。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子没为恨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讷大怒,固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杨再思、李峤皆希顺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萧至忠议当申宥之。楚客复遣再思与冉祖雍奏元忠缘逆不宜处内地,监察御史袁守一固请行诛,遂贬务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尝不豫,狄仁杰请陛下监国,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谓杨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岂有上少疾遽异论哉?朕未见元忠过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余。景龙四年,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睿宗诏陪葬定陵,以实封一百五十户赐其子晃。开元六年,谥曰贞。

元忠始名真宰,以诸生见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谢即出,仪举自安,帝目送谓薛元超曰:“是子未习朝廷仪,然名不虚谓,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讳,改今名。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曾祖孝宽,为周大司空、郧国公。祖津,隋大业末为民部侍郎,与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战上东门,为密禽。后王世充杀文都而津独免,密败,复归洛。世充平,高祖素与津善,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陵州刺史,卒。父琬,仕为成州刺史。

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雍州长史苏良嗣器之。永昌元年,迁雍州司兵参军。良嗣当国,谓安石曰:“大才当大用,徒劳州县可乎?”荐于武后,擢膳部员外郎,迁并州司马,有善政,后手制劳问,陟拜德、郑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其政尚清严,吏民尊畏。

久视中,迁文昌右丞,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读,寻知纳言事。时二张及武三思宠横,安石数折辱之。会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贱类,不当戏殿上。”顾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后以安石辞正,改容慰勉。凤阁侍郎陆元方自以为不及,退告人曰:“韦公真宰相。”后尝幸兴泰宫,议趋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筑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诫垂堂,况万乘可轻乘危哉?”后为回辇。长安二年,同凤阁鸾台三品,俄又知纳言,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元年,罢政事,俄复同三品,迁中书令,兼相王府长史,封郧国公,赐封三百户,加特进,为侍中。中宗与韦后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赉赐不赀。帝尝幸安乐公主池,主请御船,安石曰:“御轻舟,乘不测,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国,复为侍中、中书令,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平公主有异谋,欲引安石,数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倾心东宫,卿胡不察?”对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称,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国语?此必太平公主计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窃闻,乃构飞变,欲讯之,赖郭元振保护,免。迁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三品,俄罢政事,留守东都。

会妻薛怨婿婢,笞杀之,为御史中丞杨茂谦所劾,下迁蒲州刺史,徙青州。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请,拒之。皎弟晦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遗制,而宗楚客、韦温擅削相王辅政语,安石无所建正,讽侍御史洪子舆劾举,子舆以更赦不从。监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诏与韦嗣立、赵彦昭等皆贬,安石为沔州别驾。皎又奏安石护作定陵,有所盗没,诏籍其赃。安石叹曰:“祗须我死乃已。”发愤卒,年六十四。开元十七年,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加赠左仆射、郇国公,谥文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与弟斌俱秀敏异常童。安石晚有子,爱之。神龙一年,安石为中书令,陟甫十岁,授温王府东阁祭酒、朝散大夫。风格方整,善文辞,书有楷法,一时知名士皆与游。开元中居丧,以父不得志殁,乃与斌杜门不出八年。亲友更往敦晓,乃强调为洛阳令。宋璟见陟叹曰:“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中书令张九龄引为舍人,与孙逖、梁涉并司书命,时号得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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