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姬威又表告太子非法,帝使威尽言。威对曰:“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樊川以至散关,总规为苑。兼云:’昔汉武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仆射已下五人,会展三人脚,便使知慢我之祸。’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帝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我有旧使妇女,令看东宫。奏云:’勿令广平王至皇太子处。东宫憎妇,亦广平王教之。’元赞亦知其阴恶,劝我于左藏东加置两队。初平陈后,宫人好者悉配春坊,如闻不知厌足,于外更有求访。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兒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于是勇及诸子皆被禁锢,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锻炼,以成其狱。勇由是遂败。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身备宿卫,常曲事于勇,情有附托。在仁寿宫,裴弘将勇书于朝堂与旻,题封云,勿令人见。”帝曰:“朕在仁寿宫。有纤小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怿之甚久,岂非此徒邪?”遣武士执旻及弘付法。
先是,勇尝于仁寿宫参起居还,途中见一枯槐树,根干蟠错,大且五六围,顾左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对曰:“古槐尤堪取火。”于时卫士皆佩火燧,勇因令匠者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亦搜得之。大将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比令长宁王已下,诣仁寿宫还,每常急行,一宿便至。恆饲马千匹,云径往捉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位太子,有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泄东宫服玩似加琱饰者,悉陈于庭,以示文帝群官,为太子罪。帝曰:“前簿王世积,得妇女领巾,状似槊幡,当时遍示百官,欲以为戒。今我兒乃自为之。领巾为槊幡,此是服妖。”使将诸物示勇以诘之。皇后又责之罪。帝使使问勇,勇不服。
太史令袁充进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矣。”群臣无敢言者。于是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邪?”帝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烈于殿庭。命薛道衡宣诏废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为庶人。命道衡谓勇曰:“尔之罪恶,人神所弃,欲求不废,其可得邪!”勇再拜曰:“臣合尸之都市,为将来鉴诫。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悯默。
又下诏:“左卫大将军元旻,任掌禁兵,委以心膂,乃包藏奸伏,离间君亲,崇长厉阶,最为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策名储贰,位长宫僚,谄曲取容,音技自进,躬执乐器,亲教内人,赞成骄侈,导引非法。太子家令邹文腾,专行左道,偏被亲昵,占问国家,希觊灾祸。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内事谄谀,外作威势,陵侮上下,亵浊宫闱。典膳监元淹,谬陈爱憎,开示怨隙,进引妖巫,营事厌祷。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往居省阁,旧非宫臣,进画奸谋,要射荣利。前主玺下士何竦,假托玄象,妄说妖怪,志图祸乱,心在速发;兼诸奇服,皆竦规模,增长骄奢,糜费百姓。此之七人,为害斯甚,并处斩刑,妻妾子孙皆没官。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人章仇太翼等四人,所为之事,并是悖逆,论其状迹,罪合极刑。但未能尽戮,并特免死,各决杖一百,身及妻子资财田宅悉没官。副将作大匠高龙叉,预追番丁,辄配东宫使役,营造亭舍,进入春坊;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判司农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给,虚破丁功,擅割园地。并处自尽,”于是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以戮之。乃移勇于内史省,给五品料食。立晋王广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复囚于东宫。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胄、杨约并千段,杨难敌五百段,皆鞫勇之功赏也。
时文林郎杨孝政上尽谏,言:“皇太子为小人所误,不宜废黜。”帝怒,挞其胸。寻而贝州长史裴肃表称:“庶人罪黜已久,当克已自新,请封一小国。”帝知勇黜不允天下情,乃徵肃入朝,具陈废立意。
时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面申冤屈。皇太子遏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叫,闻于帝,冀得引见。杨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乱,又癫鬼所著,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帝遇疾于仁寿宫,皇太子入侍医,奸乱事闻于帝。帝抵床曰:“枉废我兒!”遣追勇。未及发使而崩,秘不发丧。遽收柳述、元岩,系大理狱,伪敕赐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为立嗣。
勇有十男:云昭训生长宁王俨、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煚。后宫生孝实、孝范。
初,俨诞,帝闻之曰:“此乃皇太孙,何乃生不得地!”云定兴奏曰:“天生龙种,所以因云而出。”时人以为敏对。六岁,封长宁郡王。勇败,并坐废。上表求宿卫,辞情哀切,帝览之恻然。杨素进曰:“伏愿圣心同于螫手,不宜留意。”炀帝践祚,俨常从行,遇鸩卒。诸弟分徙岭外,皆敕杀之。
秦王俊,字阿祗。开皇元年,立为秦王。二年,拜上柱国、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时年十二。加右武卫大将军,领关东兵。三年,迁秦州总管,陇右诸州尽隶焉。俊仁恕慈爱,崇敬佛道,请为沙门,不许。六年,迁山南道行台尚书令。伐陈之役,为山南道行军元帅,督三十总管,水陆十余万,屯汉口,为上流节度。寻授扬州总管、四十四州诸军事,镇广陵。转并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初颇有令问,文帝闻而大悦。后渐奢侈,违犯制度,出钱求息。帝遣按其事,与相连坐者百余人。于是盛修宫室,穷极侈丽。俊有巧思,每亲运斤斧,工巧之器,饰以珠玉。为妃作七宝幕篱,重不可戴,以马负之而行。徵役无已。置浑天仪、测景表。又为水殿,香涂粉壁,玉砌金堦,梁柱楣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莹饰之美。每与宾客伎女弦歌于上。
俊颇好内,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于瓜中进毒。俊由是遇疾,徵还京师。以俊奢纵,免官,以王就第。左武卫将军刘升谏曰:“秦王非有他过,但费官物、营廨舍而已。臣谓可容。”帝曰:“法不可违。”升固谏,帝忿然作色,升乃止。杨素复进谏,以秦王过不应至此。帝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为人,尚诛管、蔡。我诚不及周公远矣,安能亏法乎!”卒不许。
俊疾笃,含银,银色变,以为遇蛊。未能起,遣使奉表陈谢。帝责以失德。大都督皇甫统上表请复王官,不许。岁余,以疾笃,复拜上柱国。二十年六月,薨于秦邸。帝哭之数声而已,曰:“晋王前送一鹿,我令作脯,拟赐秦王。今亡。可置灵坐之前。心已许之,不可亏信。”帝及后往视,见大蜘蛛、大蛷螋从枕头出,求之不见。穷之,知妃所为也。俊所为侈丽物悉命焚之。敕送终之具,务从俭约,以为从世法。王府僚佐请立碑,帝曰:“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
妃崔氏以毒王故,下诏废绝,赐死于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以其母谴死,遂不得立。于是以秦国官为丧主。俊长女永丰公主,年十三,遭父忧,哀慕尽礼,免丧,遂绝酒肉。每忌日,辄流涕不食。有开府王延者,性忠厚,领俊亲信兵十余年,俊甚礼之。及俊疾,延恆在閤下,衣不解带。俊薨,勺饮不入口者数日,羸顿骨立。帝闻悯之,赐以御药,授骠骑将军,典宿卫。俊葬日,延号恸而绝。帝嗟异之,令通事舍人吊祭,诏葬延于俊墓侧。
炀帝即位,立浩为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浩弟湛济北侯。后以浩为河阳都尉。杨玄感作逆之际,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勒兵讨之。至河阳,修启于浩,浩诣述营,共相往复,有司劾浩以诸侯交通内臣,竟坐废免。宇文化及弑逆,立浩为帝。化及败于黎阳,北走魏县,自僭为帝,因而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