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龟末,子叉得志,转司徒公,仍加侍中。继以蕃王,宿宦旧贵,高祖时历内外显任,意遇已隆。灵太后临朝,入居心膂,兼处门下,历转台司,叉又居权重,荣赫一世。继频表逊位,乞以司徒授崔光。诏遣侍中、安丰王延明,给事黄门侍郎卢同敦劝。继又启固让。转太保,侍中如故,加后部鼓吹。频表陈辞,不许。诏曰:“至节嘉辰,礼有朝庆;亲尊戚老,理宜优异。王位高年宿,可依齐郡王简故事,朝讫引坐,免其拜伏。”转太傅,侍中如故。频让不许,又遣使敦劝,乃受之。时叉执杀生之柄,威福自己,门生故吏遍于省闼。拜受之日,送者倾朝,当世以为荣,有识者为之致惧。太官给酒膳,供宾客。又诏令乘步挽至殿庭,两人扶侍,礼秩与丞相高阳王相埒。后除使持节、侍中、太师、大将军、录尚书事、大都督,节度西道诸军。及出师之日,车驾临饯,倾朝祖送,赏赐万计。转太尉公,侍中、太师、录尚书、都督并如故。寻诏班师。继启求还复江阳,诏从之。
继晚更贪婪,聚敛无已。牧守令长新除赴官,无不受纳货贿,以相托付。妻子各别请属,至乃郡县微吏,亦不得平心选举。凭叉威势,法官不敢纠擿,天下患之。叉黜,继废于家。初,尔朱荣之为直寝也,数以名马奉叉,叉接以恩意,荣甚德之。建义初,复以继为太师、司州牧。永安二年薨,赠假黄钺、都督雍华泾邠秦岐河梁益九州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大丞相、雍州刺史,王如故。谥曰武烈。
叉,继长子,字伯亻隽,小字夜叉。世宗时,拜员外郎。灵太后临朝,以叉妹夫,除通直散骑侍郎。叉妻封新平郡君,后迁冯翊郡君,拜女侍中。叉以此意势日盛,寻迁散骑常侍,光禄少卿,领尝食典御,转光禄卿。叉女夭,灵太后诏曰:“叉长女,年垂弱笄,奄致夭丧,悼念兼怀,可赠乡主。”寻迁侍中,余官如故,加领军将军。既在门下,兼总禁兵,深为灵太后所信委。太傅、清河王怿,以亲贤辅政,参决机事,以叉恃宠骄盈,志欲无限,怿裁之以法。叉轻其为人,每欲斥黜之。叉遂令通直郎宋维告司染都尉韩文殊欲谋逆立怿,怿坐禁止。后穷治无实,怿虽得免,犹以兵卫守于宫西别馆。久之,叉恐怿终为己害,乃与侍中刘腾密谋。灵太后时在嘉福,未御前殿,腾诈取主食中黄门胡玄度、胡定列诬怿,云许度等金帛,令以毒药置御食中以害帝;自望为帝,许度兄弟以富贵。腾以具奏,肃宗闻而信之,乃御显阳殿。腾闭永巷门,灵太后不得出。怿入,遇叉于含章殿后,欲入徽章东阁,叉厉声不听。怿曰:“汝欲反邪?”叉曰:“元叉不反,正欲缚反人。”叉命宗士及直斋等三十人执怿衣袂,将入含章东省,使数十人防守之。腾称诏召集公卿,议以大逆论,咸畏惮叉,无敢异者。唯仆射游肇执意不同。语在其《传》。叉、腾持公卿议入奏,俄而事可,夜中杀怿。于是假为灵太后辞逊之诏。叉遂与太师高阳王雍等辅政,常直禁中,肃宗呼为姨父。
自后专综机要,巨细决之,威振于内外,百僚重迹。相州刺史、中山王熙抗表起义,以讨叉为名,不果,见诛。叉寻迁卫将军,余如故。后灵太后与肃宗宴于西林园,日暮还宫,右卫将军奚康生复欲图叉,不克而诛。语在其《传》。是后,肃宗徙御徽音殿,叉亦入居殿右。既在密近,曲尽佞媚,以承上旨,遂蒙宠信。出入禁中,恆令勇士持刀剑以自先后,公私行止,弥加威防。叉于千秋门外厂下施木阑槛,有时出入,止息其中,腹心防守,以备窃发。人物求见者,遥对之而已。乃封其子亮平原郡开国公,食邑一千户。及拜,肃宗御南门临观,并赐御马,帛千匹。
初,叉之专政,矫情自饰,劳谦待士,时事得失,颇以关怀,而才术空浅,终无远致。得志之后,便骄愎,耽酒好色,与夺任情。乃于禁中自作别库掌握之,宝充牣其中。又曾卧妇人于食舆,以帕覆之,令人舆入禁内,出亦如之。直卫虽知,莫敢言者。轻薄趣势之徒,以酒色事之,姑姊妇女,朋淫无别。政事怠惰,纲纪不举,州镇守宰,多非其人。于是天下遂乱矣。
从刘腾死后,防卫微缓。叉颇亦自宽,时宿于外,每日出游,留连他邑。灵太后微察知之。叉积习生常,无复虞虑。其所亲谏叉,叉又不纳。正光五年秋,灵太后对肃宗谓君臣曰:“隔绝我母子,不听我往来兒间,复何用我为?放我出家,我当永绝人间,修道于嵩高闲居寺。先帝圣鉴,鉴于未然,本营此寺者正为我今日。”欲自下发。肃宗与群臣大惧,叩头泣涕,殷勤苦请。灵太后声色甚厉,意殊不回。肃宗乃宿于嘉福殿,积数日,遂与太后密谋图叉。肃宗内虽图之,外形弥密,灵太后真忿之言,欲得往来显阳之意,皆以告叉。又对叉流涕,叙太后欲出家,忧怖之心,如此密言,日有数四。叉殊不为疑,乃劝肃宗从太后意。于是太后数御显阳,二宫无复禁碍。
叉举其亲元法僧为徐州刺史,法僧据州反叛。灵太后数以为言,叉深愧悔。丞相、高阳王雍,虽位重于叉,而甚畏惮,欲进言于肃宗,而事无因。会太后与肃宗南游洛水,雍邀请,车驾遂幸雍第。日晏,肃宗及太后至雍内室,从者莫得而入,遂定图叉之计。后雍从肃宗朝太后,乃进言曰:“臣不虑天下诸贼,唯虑元叉。何者?叉总握禁旅,兵皆属之;父率百万之众,虎视京西;弟为都督,总三齐之众。元叉无心则已,若其有心,圣朝将何以抗?叉虽曰不反,谁见其心?而不可不惧。”太后曰:“然。元郎若忠于朝廷而无反心,何故不去此领军,以余官辅政?”叉闻之,甚惧,免冠求解。乃以叉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叉虽去兵权,然总任内外,殊不虑有黜废之理也。后叉出宿,遂解其侍中。旦欲入宫,门者不纳。寻除名为民。
初,咸阳王礻喜以逆见诛,其子树奔萧衍,衍封为鄴王。及法僧反叛后,树遗公卿百僚书曰:
魏室不造,奸竖擅朝,社稷阽危,缀旒非譬。元叉险慝狼戾,人伦不齿,属籍疏远,素无问望,特以太后姻娅,早蒙宠擢。曾不怀音,公行反噬,肆兹悖逆,人神同愤。自顷境土所传,皆云:叉狼心虿毒,藉权位而日滋;含忍谄诈,与日月而弥甚。无君之心,非复一日;篡逼之事,旦暮必行。
抑又闻之,夫名以出信,信以制义,山川隐疾,且犹不以名,成师兆乱,巨君不臣,求之史籍,有自来矣。元叉本名夜叉,弟罗实名罗刹,夜叉、罗刹,此鬼食人,非遇黑风,事同飘坠。呜呼魏境,离此二灾!恶木盗泉,不息不饮;胜名枭称,不入不为。况昆季此名,表能噬物,日露久矣,始信斯言。况乃母后幽辱,继主蒙尘,释位挥戈,言谋王室,不在今日,何谓人臣!诸贤或奕世载德,或将相继踵,或受任累朝,或职居机要,或姻戚匪他,或忠义是秉,俯眉逆手,见制凶威,臣节未申,徒有勤悴。
又闻自叉专政,亿兆离德,重以岁时灾厉,年年水旱,牛马殪踣,桑柘焦枯,饥馑相仍,菜色满道,妖灾告谴,人皆叹息。瀍涧西北,羌戎陆梁;泗汴左右,戍漕流离。加以剖斮忠贤,歼殄宗室,哀彼本邦,一朝横溃。今既率师,将除君侧。区区之怀,庶令冠屦得所,大憝同必诛之戮,魏祀无忽诸之非。
叉为远近所恶如此。
其后灵太后顾谓侍臣曰:“刘腾、元叉昔邀朕索铁券,望得不死,朕赖不与。”中书舍人韩子熙曰:“事关杀活,岂计与否?陛下昔虽不与,何解今日不杀?”灵太后怃然。未几,有人告叉及其弟爪谋反,欲令其党攻近京诸县,破市烧邑郭以惊动内外,先遣其从弟洪业率六镇降户反于定州,又令人勾鲁阳诸蛮侵扰伊阙,叉兄弟为内应。起事有日,得其手书。灵太后以妹婿之故,未忍便决。黄门侍郎李琰之曰:“元叉之罪,具腾遐迩,岂容复停,以惑视听。”黄门徐纥趋前欲谏,逡巡未敢。群臣固执不已,肃宗又以为言,太后乃从之。于是叉及弟爪并赐死于家。太后犹以妹故,复追赠叉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冀州刺史。
叉子亮,袭祖爵。齐受禅,例降。
叉庶长子稚,秘书郎中。叉死之后,遂亡奔萧衍。
叉弟罗,字仲纲,以俭素著称。起家司空参军事,转司徒主簿,领尝食典御、散骑侍郎、散骑常侍。虽父兄贵盛,而虚己谦退,恂恂接物。迁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叉当朝专政,罗望倾四海,于是才名之士王元景、刑子才、李奖等咸为其宾客,从游青土。时萧衍遣将寇边,以罗行抚军将军,都督青光南青三州诸军事。罢州,入为宗正卿。孝庄初,除尚书右仆射、东道大使。出帝时,迁尚书令,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罗既懦怯,孝静初,萧衍遣将围逼,罗以州降。叉死之后,罗逼叉妻,时人秽之。或云其救命之计也。
罗弟爽,字景并。少而机警,尤为父所宠爱。解褐秘书郎,稍迁给事黄门侍郎、金紫光禄大夫。永熙二年卒,赠使持节、都督泾岐秦三州诸军事、卫将军、尚书左仆射、秦州刺史,谥曰懿。
爽子德隆,武定末,太子中庶子。
爽弟蛮,武定末,光禄卿。
爪字景邕,给事中。与兄叉同以罪诛。
继弟罗侯,迁洛之际,以坟陵在北,遂家于燕州之昌平郡。内丰资产,唯以意得为适,不入京师。有宾客往来者,必厚相礼遗,豪据北方,甚有声称。叉权重,以罗侯不乐入仕,就拜昌平太守。正光末,逆贼大俄佛保陷郡,见害。
子景遵,直寝,太常丞。
史臣曰:枭镜为物,天实生之,知母忘父,盖亦禽兽,元绍其人,此之不若乎!阳平以下,降年夭促,英才武略,未显于时。静、简二王,为时称首。鉴既有声,浑亦见器。霄荷遇高祖,继受任太和,苟无其才,名位岂徒及也。叉阶缘宠私,智小谋大,任重才弱,遂乱天下,杀身全祀,不亦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