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直于辞而不害于事者,或亏于耳以忤于心,而合于实者。高阳魋将为室,问匠人。匠人对曰:“未可也。木尚生,加涂其上,必将挠。以生材任重涂,今虽成,后必败。”高阳魋曰:“不然。夫木枯则益劲,涂干则益轻,以劲材任轻涂,今虽恶,后必善。”匠人穷于辞,无以对。受令而为室。其始成,竘然善也,而后果败。此所谓直于辞而不可用者也。
何谓亏于耳、忤于心而合于实?靖郭君将城薛,宾客多止之,弗听。靖郭君谓谒者曰:“无为宾通言。”齐人有请见者,曰:“臣请道三言而已。过三言,请烹。”靖郭君闻而见之。宾趋而进,再拜而兴。因称曰:“海大鱼。”则反走。靖郭君止之曰:“愿闻其说。”宾曰:“臣不敢以死为熙。”靖郭君曰:“先生不远道而至此,为寡人称之。”宾曰:“海大鱼,网弗能止也,钓弗能牵也。荡而失水,则蝼蚁皆得志焉。今夫齐,君之渊也。君失齐,则薛能自存乎?”靖郭君曰:“善!”乃止不城薛。此所谓亏于耳、忤于心而得事实者也。夫以“无城薛”止城薛,其于以行说,乃不若“海大鱼”。
故物或远之而近,或近之而远。
或说听计当而身疏,或言不用、计不行而益亲。何以明之?三国伐齐,围平陆,括子以报于牛子曰:“三国之地,不接于我,逾邻国而围平陆,利不足贪也。然则求名于我也。请以齐侯住。”牛子以为善。括子出,无害子入。牛子以括子言告无害子。无害子曰:“异乎臣之所闻。”牛子曰:“国危而不安,患结而不解。何谓贵智?”无害子曰:“臣闻之,有裂壤土以安社稷者,闻杀身破家以存其国者,不闻出其君以为封疆者。”牛子不听无害子之言,而用括子之计,三国之兵罢,而平陆之地存。自此之后,括子日以疏,无害子日以进。故谋患而患解,图国而国存,括子之智得矣。无害子之虑无中于策,谋无益于国,然而心调于君,有义行也。今人待冠而饰首,待履而行地。冠履之于人也,寒不能暖,风不能障,暴不能蔽也。然而冠冠履履者,其所自托者然也。夫咎犯战胜城濮,而雍季无尺寸之功,然而雍季先赏而咎犯后存者,其言有贵者也。
故义者,天下之所赏也。百言百当,不如择趋而审行也。或无功而先举,或有功而后赏。何以明之?昔晋文公将与楚战城濮,问于咎犯曰:“为奈何?”咎犯曰:“仁义之事,君子不厌忠信;战陈之事,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辞咎犯,问雍季。雍季对曰:“焚林而猎,愈多得兽,后必无兽。以诈伪遇人,虽愈利,后无复。君其正之而已矣。”于是不听雍季之计,而用咎犯之谋。与楚人战,大破之。还归赏有功者,先雍季而后咎犯。左右曰:“城濮之战,咎犯之谋也,君行赏先雍季何也?”文公曰:“咎犯之言,一时之权也;雍季之言,万世之利也。吾岂可以先一时之权,而后万世之利也哉?”
智伯率韩、魏二国伐赵。围晋阳,决晋水而灌之。城下缘木而处,县釜而炊。襄子谓张孟谈曰:“城中力已尽,粮食匮乏,大夫病,为之奈何?”张孟谈曰:“亡不能存,危不能安,无为贵智士。臣请试潜行,见韩、魏之君而约之。”乃见韩、魏之君,说之曰:“臣闻之,唇亡而齿寒。今智伯率二君而伐赵,赵将亡矣。赵亡则君为之次矣。及今而不图之,祸将及二君!”二君曰:“智伯之为人也,粗中而少亲,我谋而泄,事必败,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言出君之口,入臣之耳,人孰知之者乎?且同情相成,同利相死。君其图之。”二君乃与张孟谈阴谋,与之期。张孟谈乃报襄子。至其日之夜,赵氏杀其守堤之吏,决水灌智伯。智伯军救水而乱。朝、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军,杀其身而三分其国。襄子乃赏有功者,而高赫为赏首。群臣请曰:“晋阳之存,张孟谈之功也。而赫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围也,寡人国家危,社稷殆。群臣无不有骄侮之心者,唯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