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序一首”
作者:卜子夏[《家语》曰:卜商,字子夏,卫人也。]
《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发於声,声成文谓之音。
[发,犹见也。声,谓宫、商、角、徵、羽也。声成文者,宫、商上下相应也。]
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风化风刺,皆谓譬喻,不斥言也。主文,主与乐宫商相应也。谲谏,咏歌依违,不直谏也。]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於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志也。[始者,谓王道兴衰之所由也。]
然则《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自,从也。从北而南,谓其化从歧周被江汉之域。先王,斥太王王季文王也。]《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哀,盖字之误也。哀当为衷,谓中心念恕之也。无伤善之心,谓好仇也。]
“尚书序一首”
作者:孔安国[《汉书》曰:孔安国以治《尚书》为武帝博士临淮太守。]
古者伏犠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
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春秋左氏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即谓上世帝王遗书也。先君孔子,生於周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於周,芟夷烦乱,翦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义。及秦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书于屋壁。汉室龙兴,开设学校,旁求儒雅,以阐大猷。济南伏生,年过九十,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裁二十馀篇,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百篇之义,世莫得闻。至鲁共王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居,於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科斗文字。王又升孔子堂,闻金石丝竹之音,乃不坏宅,悉以书还孔氏。科斗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以所闻伏生之书,考论文义,定其可知者,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以,增多伏生二十五篇。伏生又以《舜典》合於《尧典》,《益稷》合於《皋陶谟》,《盘庚》三篇合为一,《康王之诰》合於《顾命》,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其馀错乱摩灭,不可复知。悉上送官,藏之书府,以待能者。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於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经籍,采摭群言,以立训传。约文申义,敷畅厥旨,庶几有补於将来。《书》序,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既毕,会国有巫蛊事,经籍道息,用不复以闻,传之子孙。以贻后世。若好古博雅君子,与我同志,亦所不隐也。
“春秋左氏传序一首”
作者:杜预[臧荣绪《晋书》曰:杜预,字元凯,京兆人也。起家拜尚书郎,稍迁至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平吴,加位特进,薨。]
《春秋》者,鲁史记之名也。记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所以纪远近,别同异也。故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周礼》有史官,掌邦国四方之事,达四方之志。诸侯亦各有国史,大事书之于策,小事简牍而已。《孟子》曰:楚谓之《梼杌》,晋谓之《乘》,而鲁谓之《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韩子所见,盖周之旧典《礼经》也。周德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书,诸所记注,多违旧章。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以示劝诫,其余皆即用旧史。史有文质,辞有详略,不必改也。故传曰:“其善志。”又曰:“非圣人孰能修之。”盖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左丘明受经于仲尼,以为经者不刊之书也。故传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辨理,或错经以合异,随义而发其例之所重,旧史遗文,略不尽举,非圣人所修之要故也。身为国史,躬览载籍,必广记而备言之。其文缓,其旨远,将令学者,原始要终,寻其枝叶,究其所穷。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其发凡以言例,皆经国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仲尼从而修之,以成一经之通体。其微显阐幽,裁成义类者,皆据旧例而发义,指行事以正褒贬。诸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皆所以起新旧,发大义,谓之变例。然亦有史所不书,即以为义者。此盖《春秋》新意,故传不言凡,曲而畅之也。其经无义例,因行事而言,则传直言其归趣而已,非例也。故发传之体有三,而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文见於此,而义起在彼。
称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梁亡、城缘陵之类是也。二曰志而晦,约言示制,推以知例,参会不地,与谋曰及之类是也。三曰婉而成章。曲从义训,以示大顺,诸所讳避,璧假许田之类是也。四曰尽而不汙。直书其事,具文见意,丹楹刻桷。
天王求车,齐侯献捷之类是也。五曰惩恶而劝善。求名而亡,欲盖而章,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之类是也。推此五体以寻经传,触类而长之,附于二百四十二年行事,王道之正,人伦之纪备矣。
或曰:《春秋》以错文见义。若如所论,则经当有事同文异而无其义也。先儒所传,皆不其然。答曰:《春秋》虽以一字为褒贬,然皆须数句以成言,非如八卦之爻,可错综为六十四也。固当依传以为断。古今言《左氏春秋》者多矣,今其遗文可见者十数家,大体转相祖述,进不成为错综经文以尽其变,退不守丘明之传。於丘明之传,有所不通,皆没而不说,而更肤引《公羊》、《穀梁》,適足自乱。预今所以为异,专脩丘明之传以释经。经之条贯,必出於传,传之义例,总归诸凡。推变例以正褒贬,简二传而去异端,盖丘明之志也。其有疑错,则备论而阙之,以俟后贤。然刘子骏创通大义,贾景伯父子、许惠卿,皆先儒之美者也。末有颖子严者,虽浅近,亦复名家。故特举刘、贾、许、颖之违,以见同异。分经之年,与传之年相附,比其义类,各随而解之,名曰经传集解。又别集诸例,及地名、谱第、历数,相与为部,凡四十部,十五卷。皆显其异同,从而释之,名曰《释例》。将令学者观其所聚异同之说,《释例》详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