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晚上10点钟了,我和一个以前有过泛泛之交的男人一起来到一所豪华住宅前,这个人这回又意外地和我遇到一块了,并且将我在几个胡同里引来拉去地厮混了两个小时。我是被邀来这家住宅参加一次集体活动的。

我说了声“好啦”,并以手击掌,表示无论如何我们要分手了。我还作过某些暗示,我已经太累了。他问:“你到上面去吗?”从他的嘴里我听到一种牙齿打架的声音。

“是的。”

我立刻给他讲,人家邀请我来的。我心里想,我可是被邀请到上面去的,在上面感到很美气,而不是在这里,站在下面,站在大门外面,看着对方的耳朵根子,而现在我们还默然相对,似乎我们已经决定在这个地点作长久的逗留。这时,除去天上的星星,周围的房子和房子上空的黑暗都加入了我们的沉默。有些轮廓模糊的散步者,我不想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但他们的脚步声,还有总是向街道对面压去的风声,以及向着某个房间紧闭的窗户放出的唱机声音,所有这些声音由于我们的沉默都听得很清楚。仿佛这就是这条胡同经常的和永远的特征。

我的同伴微笑了,从他的微笑中和微笑以后的表情看,我敢说,他是同意我们分手了,他将手臂沿着墙面向上伸展,闭着眼睛将脸对着手臂。

然而,我没有将他的微笑看完,因为一种不好意思的情绪忽然向我围上来了。我了解这种微笑。这是一个欺骗农民的人。如此而已。在这个城里我住了几个月之久,我相信我对这些人是太熟悉了。晚上他们在胡同里伸出手来,像旅店老板对待我们一样,你站在贴布告的柱子跟前,他们就在柱子周围闲荡,像捉迷藏一样,他们从圆柱后面向前冒出来,只用一只眼睛窥视。在街道十字路口,当你正在生气时,他们会突然飘浮到人行道的边角上来。我太了解他们。他们曾经是我在一个小旅店中第一批城里的熟人。由于他们,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纠缠不休。这种伎俩我现在还真不能很快地忘掉它。我已经开始认识了他们。虽然你早已逃离了他们,甚至他们早已不再欺骗了,他们还像站在你跟前一样。他们不坐,也不躺,却另从远处看你,而且带着某种使人信任的眼光。他们的伎俩总是老一套,在你跟前装作无所不能。你急着到什么地方去,他挡住你的去路,作为补偿,他为你准备一套只有在他自己心中存在的住宅;到头来,他终归要反对你原来的主意,并且他把这当作是对你的友好,对你的拥抱,他就在拥抱你,脸对着脸,经过长时间厮混,对于这种笑剧我算是领教了。我的指尖相互摩挲着,我用这种办法使他的无耻勾当没有搞成。

我的这位熟人还像刚才一样靠在这里,还总是以农民行骗者自居,他对自己的境况很满意,这种满意使得他脸颊带红。

“我知道!”我说,并且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肩膀,然后我急步上了楼梯,接待室里侍者们至诚的脸使我高兴,这有如一份美好的礼物。当他们为我脱掉大衣并且擦掉皮靴上的尘土时,我挨个儿看着他们,我吸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走进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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