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之前,我和我的书商为了某个版本的卜伽丘而差点打了起来,这家伙竟想方设法要把这本书卖给我。书倒不赖,是一册原文版的卜伽丘,1603年出版于安特卫普【安特卫普,比利时北部城市,位于布鲁塞尔以北的斯特尔特河边,是欧洲最繁忙的港口之一。】,悦目的红色标题,内页中精心安排了四五十幅铜版画插图。我敢说,此书至少也值三十美元,不过我并不想要。

关于我不想要此书的理由,在我和书商之间引发了一场辩论,最后甚至变得非常激烈。我坦白地告诉他,我不在乎什么原文不原文,因为我已经有了好几种译本,它们全都出自高人之手。于是乎,书商斗胆拿出了他那套老掉牙的陈词滥调试图说服我——这种把戏几百年来在从事图书买卖时屡试不爽,说的是:每一种译本,无论译得有多么好,总会要丧失掉一部分生气和神韵。

“胡扯!”我说,“难道你会认为:那些投入毕生精力从事艺术方面的研究和训练的翻译家,在解释意义不同的暗影和色彩方面,还不如那些纯属业余的外国舌头么?再者说,对于爱书者来说,人生难道不是太短暂了么?难道要他们花费宝贵的时间,手把词典,去挖掘作者深奥的隐喻么?我亲爱的先生,耗费时间和金钱去从事别人做得更好、花费更少的工作,实在是一种糟糕透顶的经济学。”

从与书商的口水战中逃出来,我就径直回了家,取下我所喜爱的《十日谈》,轻柔地翻动书页:你应该知道,我这人特别钟爱小册子。我几乎没有意识到,自从伊苏尔特·哈丁格和我分别以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世纪。她是这样一个人物:那些伟大的小说家也愿意把她作为自己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她有着那些活跃在十四世纪的佛洛伦萨女士们的美丽和才智,她身体和心灵的优美因卜伽丘而名垂千古。我尤其记得她的眼睛,特别美丽,随着她情绪的变化,那对又黑又深的眼睛里反射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我为什么称她菲娅梅塔【菲娅梅塔,卜伽丘早期书信体小说《菲娅梅塔》中的主人公。】呢?我没法回答,因为我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它只不过是来自一种孩子气的奇思妙想吧。那时候,卜伽丘和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总是在一起,他的友情所给予我的影响是如此深远,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依然在那个遥远而浪漫的年代里生活、散步、享受生命。那时候,所有男人都英勇豪侠,所有女人都美丽高贵,而且,所有的鸟儿都是夜莺。

我从斯特兰德大道诺斯达的店里为自己买来了一把佛洛伦萨古剑,挂在我朴素的房间内的墙上,其下挂着卜伽丘和菲娅梅塔的肖像。我常常会为这些心爱的赝品喝上几杯意大利葡萄酒,这些酒装在大肚酒壶(你可要当心,这可是真正的古董)里。我有两次带着菲娅梅塔到泰晤士河上泛舟,一次观看市长大人的盛会。这两种场合都有她妈妈的陪同,不过她妈妈要是在海底也许更合适些。她是个麻木迟钝的老人,对于诗意的狂热和浪漫的青春,既不能享受,也不会赞赏。

假如菲娅梅塔是一本书——噢,不幸的女士!——她可能仍然是我的,我就会亲切地关照她,把她藏起来以躲开亵渎的双眼,为她穿上皱巴巴的摩洛哥纹革和金箔,把她当作我这个年纪最钟爱的伴侣而加以呵护!假如她是一本书,她将不会因为嫁给林肯郡一位农夫的愚蠢行为而深自愧疚——噢,天哪!为什么愚鲁的唤醒总是如此五次三番地驱散青春的美梦。

六十岁那年我重游英格兰,一种莫名奇妙的诱惑驱使我去林肯郡进行了一次远足,为的是重新唤回我对菲娅梅塔那熟悉的感觉。然而,在我到达目的地之前,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便对自己说:“你这是何苦来哉。回去吧,否则你就会永久性地摧毁少年时代一种最甜蜜的幻想!多少年来,你一直在亨利·博格斯夫人身上寻找她,以这样一种虚妄来追寻她。只有一个菲娅梅塔,她是你永藏心底的记忆。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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