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接外孙
一部“梦魇”,以“四详”为最长,也最重要,因为是著者的总结性见解。
其前半内容,是由小红、茜玉二鬟与狱神庙事件讲起,次第及于妙玉、芳官等结局,直到《情榜》,再到“石归山下”之“复原”。
这纯属“探佚学”,并非本有什么“遗稿”在(四详题为《改写与遗稿》)。
这种文章,依然是反反复复,重重叠叠,枝枝蔓蔓,絮絮叨叨。对《红楼》不熟的,看也看不明白:熟悉《红楼》的,又感到太罗嗦,太繁琐,简直难得这么一份儿耐性去陪她这样纠缠不休。
其考证方法依然是:多少次“改写”,多少次“添加”,其中大量重要角色、情节都是“后加”——如她目睹雪芹当年实况一般。但实际是以她自以为“定”的假设、推想为基础而又层层再筑的楼台,是否真牢固?问题多伙。
她相信一个“靖批”上的未经证实存在的“批语”。又相信一位专家的“解读”。如云脂砚已亡,畸笏继世。如云妙玉成了“妓女”任人嫖戏……。她竟不知“骯髒”不是“肮脏”,也不知此诗本义是刚直不曲,也不知见于汉史见于李白诗,更见于曹寅诗。如此糟蹋妙玉!于心忍否?忍否?
尤其让我诧异的一点是她有“暗金瓶梅”思想。
这“四详”由小红以及茜雪二人入手,是完全令我欣快的“切入点”,因为这就是与结末贾府获罪,宝玉落难的大事故中的重要环节,我极想看到她多讲讲她从作家的头脑心灵上的精彩想象——这是因为:她不止一次提到狱神庙有大段小红、茜雪文字,不幸为借阅者迷失这条脂(畸)批,并说:我真恨不得坐“时间飞机”飞到那(借阅者)家把那“五六稿”抢回来!我想看她的推考之文,心理正复相同。
但她于此着语无多,却露出了对小红“贞节”的猜疑。
她的一连串的“改写”“添加”论,随时就来。小红是后加的,贾芸也是后加的,小红是林之孝大管家的女儿,也是后改的……,随时随地都可见这迤迤逦逦的“创作过程”。这也罢了,可她说:小红的上场,遇上贾芸在书房等候,贾芸只听她叫了一声“哥哥”——不知叫谁。
于是,张女士就考论了:丫鬟叫小厮,罕有如此亲昵的称呼……,于是进而引申,提到只一个可能是指茗烟,而茗烟是有在宁府小书房与万儿私会的情节的……。
你看,她认为小红“也许”真是个“奸邪婢”(脂砚语)。
这种“详”,想入非非,逻辑超出了应有的“思维规矩”。我对这些,毫无兴趣——正如有一派考证说绣春囊是宝钗的,所以她迅速搬离了大观园,云云……。
我要向张爱玲请教受益的不是这一类的“创见”。
天幸,在“四详”里却看到一处极为珍稀的“脂学”见解。她说:
大观园是作者与脂砚小时萦思结想的“失乐园”。
我没料想,她竟又一次承认了脂砚是大观园中的人物,是女性重要主角!
这个看法是拙著《红楼梦新证》中提出的(更早是《燕京学报》第50期)。她对此一字不提,可能是自悟,恰与拙论相合——但假若如此,她应于“详”中大讲特讲才是。此案存疑。亦不关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么认为了,表明“脂砚即湘云”说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心血来潮”了。有人说此乃“匪夷所思”,此人正是张女士的多处信从者,许多的“搬家论”写作“方法”就是她接受于那位专家的。
不幸,她后文又把湘云“掉销”了。
她“否”了宝、湘之奇缘,是因为:一、第五回曲文未读通。二,信了“嫁卫若兰”,也是误读批语。三,没有“详”《菊花诗》那么鲜明的好注脚。四,未弄清“金玉”之说有真、假两局。五,自己创制的“大拆改”“大搬家”理论也使她牺牲了这一“早稿”的结穴章法。
好在,只要她把脂砚和湘云挂上钩,就十分可喜可庆了,真理总不能由人随意变改取消。
诗曰:
四详前半有嘉文,沙里淘金得一欣。
总是慧心兼慧眼,不同流辈昧脂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