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朝分裂,出现拉锯式的内战。在拉锯式的内战中,双方互相进行了残酷的杀戮。一阵大的残酷杀戮过后,接着出现正式的长期的拉锯战争。在这正式的长期的拉锯战里,仍然有着残酷的杀戮。这真是残杀之中有拉锯,拉锯之中有残杀。

自从那次百工部队背叛穆公单旗之后,他们就和南宫极一起开始了向单旗之宫的大进攻。哪想,这次进攻,南宫极和百工部队不但没能取胜,而且反被单旗和刘卷的队伍打得四散奔逃。其中,属于南宫极方面的一小股逃走的部队,边打边退,被刘卷的队伍赶上一个占地十好几亩的又高又大的高台。这高台上的边缘处,是个十分坚固的带着垛口的砖墙。台子上被运满了吃的喝的和守卫高台时用的砖头、石块等物品。退守在这里的兵士,坚守在这里,死不投降。他们打算和台同归于尽。围台的兵士攻了三天三夜,没攻上去。他们见没有办法攻下,就在台下喊话劝降,他们高喊:“悼王必胜!穆公和刘公的队伍必胜!王子朝快毕了,南宫极和百工的队伍已经彻底垮台了!王子朝必败!你们不要在这里死守了!投降吧,投降不杀!如果你们再要替王子朝卖命,再要在这里顽固地死守,决不会有好果子吃!”他们还这样喊叫:“弟兄们!你们不要听顽固不化的守台头子的话!你们不要再受欺骗!不要再死守在这里为他卖命!你们之中,哪个出来把头子杀掉,带领兄弟们投降,到我们这边以后,高官任做,好马任骑!投降吧,你们投降吧!到这边来绝对没有亏吃!”

就在这时,混在台上队伍中的一个人,名叫儋翩,是王子朝的羽翼。儋翩见王子朝大势已去,就心生一计,采取了一条曲线救朝的办法。他手使大刀,突然之间将守台头目砍死,高喊:“悼王必胜!快投悼王!弟兄们,愿意投降的跟我来!”这一喊不知当紧,守台的兵士呼啦一声,跟随儋翩全部向刘卷的围台士兵缴械投降。从这以后,单、刘二公的兵威大振,悼王姬猛的声威大振,等他们正式办完景王丧事之后,又发兵进一步向姬朝展开攻击;王子朝的势力暂时转入低潮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高申佳第二次来到了老聃先生的守藏室里。此时高申佳已经换了一身悼王部队番号的崭新的黑色戎装,一看便知他已参加了悼王的队伍,成了悼王方面军队的一位士兵。进屋之后,他和老聃、大纪互相打过招呼,轻盈地坐在座位之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大纪说:“现在,我已参加了悼王的部队,成了他的一名士兵。我已正式投靠了一位明君,我看准了,可以说早一些时候我就已经看准了,相对的说,悼王天子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我现在可以正式地向你宣布了。”

“那好,你找到了明君,那好。祝你升官。”大纪说。

“好,好,那好,那好。”老聃先生慈和谦下地点头憨笑着。

“大纪表侄,还有李聃先生,”高申佳踌躇满志,看看大纪,又看看老聃,说,“你们不应该再趴这小守藏室里死守,你们应该走出屋子,投向明君悼王的怀抱,为他建功立业,去做一番大事。”

大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没说什么,抬眼看看老聃先生,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反响。

老聃先生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赞成,他只是不看人地把眼光盯向一处,静静地憨笑不语。

一阵闲话之后,高申佳又一次提出借兵法书。老聃先生将一卷别人才还过来的讲战术的书递给他。

“好,这够我看几天的了。谢谢李先生。行,看完一定来还。好吧,我走了,下次再来拜访。”高申佳说着,起身就走。

老聃和大纪恭谦地送他到门口。不知大纪是有什么想法,当老聃送完客人转身而回的时候,大纪又故意多送他表叔一程。

路上,高申佳说:“这个姓李的老头,就是有点死巴,标准的书呆子!识一肚子字,要搁是人家有智能的,早走出屋子去混个象样的去了。上次听你说那个意思,好象是他老实,有点愚拙,难道他真是愚拙吗?要说他愚呢,他识字,能在这里管书籍,要说他不愚呢,……”

“他是个愚人,表叔,实话告诉你,他真是个大愚人。”大纪一口肯定地对他说。

几天以后,王子朝的队伍开始向悼王打过来。单旗、刘卷的兵士和王子朝方面的南宫极部队打了一仗之后,开始后退。此时晋顷公见王室大乱,出来干预。晋国出一部分兵力支援单旗和刘卷。晋国军队特意把悼王姬猛从逃亡之中接到王城(今河南陕州)来。王子朝听说以后,十分恼火,“好啊,你们诸侯国也来插手,那好啊!反正都是反啦,拼死命大干吧!”于是开始进一步和庄公召奂、平公甘鯂以及贵族尹文公尹固取得联系,得到了尹文公尹固的大力支持。尹文公直接出兵和晋兵针锋相对地摆开阵势,并开始和前来支援单旗、刘卷的晋兵进行交战。

文公尹固带一部分兵力前来京邑(今河南开封),立王子朝为王,称他为正牌的周天子。尹固亲自主持王子朝登基的仪式。王子朝头戴平天冠,身穿杏黄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在“我主万岁,万万岁”的山呼里,迈着健步,春风得意地登上金銮宝座。

王子朝即位之后,雄心勃发,开始全面整顿兵马,然后开始发起对悼王姬猛的全面进攻。悼王方面的单旗、刘卷部节节后退。

就在这种情况下,高申佳第三次来到老聃先生的守藏室里。此时高申佳已经换了一身王子朝部队番号的崭新的白色伍长戎服,一看便知他已从悼王的队伍投奔到了王子朝的队伍,一看便知,他已由一个悼王队伍的士兵变成了一个王子朝队伍的伍长。他精神焕发,春风满脸,笑哈哈地和老聃、大纪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在黑色的木椅之上坐下,将一个黑色的麻布包单放在大书案上,然后解开包单,从那里拿起一卷竹简:“谢谢李先生,书看完了,现在归还,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说罢,将书放在老聃面前。

“高弟不要客气。你既已送来,我就收下。”老聃慈和地笑着说,“如若你还想看别的什么,还请言声。”

“那好,那好。”高申佳心里高兴,机灵地拱手,点一点头。

“表叔混陡了,看,升上伍长了。”大纪说,“看来表叔现在保的不是悼王,可能是又投新主子。”

“是的,你说对了。”高申佳机敏灵巧地转动着双眼说,“现在我已不保悼王了,已经正式跟随英明君主姬朝了。新天子姬朝是一位明君,我看透了,这一回算是被我看透了。不错,原来悼王姬猛是英明的,然而事和物都是在不断转化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的演化,他的英明被他自己否定了,被他自己的行为否定了,被一种变化规律给变化掉了,现在已经变给姬朝了。”说到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着大纪、老聃闪一眼,见大纪麻木木的无反应,见老聃谦虚和蔼地憨笑着,赶紧趁机将言词转到别的话题上面去。他用好听的腔调说了一阵其他方面的话,然后一转弯子,又将言语落到借书的话题上。

他要求再借一卷书,一卷讲解战斗策略的兵法书,并再三保证看完一定按时归还。老聃从书架上拿一卷兵书递给他。高申佳点头表示感谢之后,就和老聃、大纪作了告别,然后起身走出屋子。时过不久,悼王姬猛因病而死。单旗、刘卷见此情形,就在洛阳西边的翟泉,把姬猛的一娘同胞的弟弟王子姬匄立为敬王。

这敬王姬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文雅,内向,不以为自己了不起而去傲视别人,能够真正虚心地去听从单旗、刘卷的意见。国人之心,初步归向于他。单旗、刘卷精神昂扬,军威又起,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加上晋兵的帮助,使得敬王声威大震。王子朝一方节节后退;敬王一方取得基本胜利,回到周都洛阳。此时,历史的脚步已经迈入公元前五百一十九年,老聃先生已经成了五十三岁之人。

就在这时,高氏申佳又一次的也是最后一次地来到了老聃先生的守藏室里。此时,高申佳身上的衣裳又换了,只见他,穿一身敬王部队番号的崭新的支队副头领官衔的蓝色戎装。一看便知,他已从王子朝的队伍投奔到了敬王姬匄的队伍,一看便知,他已由一个王子朝队伍的伍长变成了一个敬王队伍的支队副头领。他雄姿英发,喜气洋洋,轻盈而自在地和老聃、大纪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在老聃先生的热情礼让之下,又一次地,驾轻就熟地在原来他坐过的那个黑色木椅上坐了下来。当他稳稳地落座之后,笑眯眯地把一个蓝色的绢帛包单放在大书案上,然后慢慢地解开包单,从那里拿起一卷竹简说:“书又看完了,谢谢李先生关照,书不错,内容不错,我看过之后,收益不浅,收益不浅。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是个守信用的人,说到时还,就到时还,好,现在将书还给先生。”

“表叔又升官了,比原来混得更陡了。”不知为什么,对于他的这位亲切热情,机灵圆滑的表叔他大纪竟然从内心深处产生出点不是好感的感觉来,“我又看出来了,表叔现在保的又不是姬朝了,看样子是又投新主了。”

“是的,表侄你又说对了。”高申佳说,“我不算什么混陡,我还是我,可是,王子朝已和原来不同了,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明君姬朝了,水随山势转,景随时令变,王子朝的明君现在已随事物的变化而变化掉了,他已用自己的行为将自己否定了,真正英明的君主现在已由王子朝变化给敬王姬匄了。”

大纪听他说到这里,心里一下子上火了,他再也憋不住了,于是他开始当面直接驳斥他:“表叔,你说得不对,依你说,一会儿这个是明君,一会儿那个是明君,到底谁是明君呢?”

“这样说,你就少知多怪了。”高申佳笑了,他并不生气,他笑了,故意笑了,他自知他的话里有毛病,但是他不承认,故意不承认,他是高超的,圆滑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败给任何人的,“这是一种事物变化的规律,我的话是需要辩着证实的。”他说,“我不是曾经说过‘相对的说’吗?水随山势转,景随时令变,事和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事不是一成不变的,物不是一成不变的,人不是一成不变的,英明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都是相对的,你那时是英明的,现在不一定就是英明。这是规律,变化的规律,你不懂得。我想,这种道理,李先生是会懂得的。”说到这里,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看大纪,又笑盈盈地看看老聃,见老聃一声不响地憨笑着,心里说:“一个小孩子,一个愚老头,我对他们说这些,他们什么时候也别想理解透其中的机巧,向他们谈起规律的字眼,只不过是对牛弹弹琴。”

老聃先生一声不响,他心里说:“要说王子朝,当然不是好东西。然而,他高申佳去运用转化规律论述‘明君的转化’,那就错了。依他说的,王子朝原来是明君,后来一转化,又不是明君了。先是明君,后又变坏,怎么能是真的明君呢?真正的明君决不会是半拉明君半拉坏蛋的;王子朝既然原来被高申佳定为明君,后来就不应该再用转化规律论述了,如果再用论述去否定他原来定死的东西,那就是把他论述的脊梁抽掉了。他后半截论述十分周到,但是自己违背了自己的大前提,这是一种不是变化规律的‘变化规律’,不管论述得多么周到,都是错误的。是的,他曾说过‘相对的说’,然而,他的‘相对的说’,是大前提确定之后才说的。他高申佳这种人,在规律上站不住脚,一些时候在实际生活中却能站得住脚,这种人是往往能占便宜的。这种人拿着‘规律’破坏规律,为让规律为己所有,随意解释规律,这是欺侮规律,亵渎规律,玩弄规律,这种人打着规律之主人的招牌去偷盗规律,厚颜无耻,然而,在大前提完全被掩盖的时候他下手去偷,你是很难发现的。可是他并不知道,规律是无法真正偷去的,规律是不可玩弄的。”

高申佳见老聃一声不响,感到十分冷场,感到是在客观上受到了这愚老头子的轻慢和侮辱,心里很不痛快,为了提前解脱即将出现的难堪,他及早地向两个主人打个招呼,告辞去了。

高申佳走后,大纪发泄不满地对着老聃说:“先生,你看这姓高的本事有多大!真有智能,这姓高的真有智能!”

“你看吧,”老聃对着大纪说,“这高申佳将来死到智能(机巧,虚伪,猾诈)透顶上。”

话音刚落,高申佳又拐回来了。他是拐回来拿包单的,因为刚才走得急慌,他把包单忘下了。他好象听见老聃说了他什么,他只听见了“智能”和“死”几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含含糊糊没弄清。

见他拐进屋来拿单子,老聃和大纪急忙站起,再次和他打招呼。当他拿起包单往外走时,老聃和大纪又一次送他到门口。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高申佳都是凭机灵,为了弄清刚才他们说的是啥话,他趁老聃转脸之时,又一次巧妙地向大纪使个眼色。大纪会意,再一次远送他。老聃见此情形,也就辞别不送了。

路上,高申佳问大纪:“表侄,刚才李聃老头说了我什么话?”

“不知道。”

不管咋问,大纪就不对他说。

“其实,我都听到了,我问你,只是看看表侄可是老实人。不要紧,表侄,这没什么,情按实话对我说了,我不生气,说出来,我保证哈哈大笑没有事,我保证不给表侄找为难。”

“他就那样说一句。”大纪说。

“原话是啥?你说说,我看给我听的可一样。”

“他说你将来死到智能透顶上。”大纪对他说了,他对他说的原因有两条,一是他认为反正他已经听到了,二是他想再直接对他说一遍,借以发泄不满,故意用话刺刺他。

高申佳听他一说,脸都气青了:“老混蛋!真是老混蛋!我见过因为无能而死的,没见过因有智能而死的!”说着,要拐回去找他算帐,“我回去找他!不能算毕!表侄,你给我作证人,我回去找他,俺不能算毕!”

大纪色正词严地对他说:“你找他,我不给你做证人!叫我证,我就证明他没说!”

“那好,我不找他了。”高申佳说,“你要对那混蛋说,我高申佳就是要智能!狠劲智能!我高申佳就是不死,就是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我要智能个样子叫他看看!要用事实打他的嘴!”没想到,真是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他说到这里转笑了,“没什么,这没什么,这不过是句闲话,我不介意,真不介意。他是个老实人,一个愚不拉疾的老实人,至少也不过是愚蠢之人说糊话。我刚才要拐回去找他,那是假的,我不在意,真不在意,表侄,你回去可别讲这事。”高申佳拍着大纪的肩膀说。

“没什么。”大纪说,“吃馍还会咬着嘴唇子,无意之间说句闲话,这没什么,我不说,我不说,咱都全当没这事。”

这年,王子朝见自己势力不如敬王,心中又急又怕,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为了转败为胜,他就彻底投靠了周朝贵族尹文公。从这以后,文公尹固,庄公召奂,上将南宫极,联合出兵,向敬王方面的单旗、刘卷的军队发起进攻。王子姬朝一方,军威大振。紧接着,时间到了公元前五百一十八年。这年老聃五十四岁。也就是在这一年,王子朝军和敬王军队一连打了几仗。王子朝军越战越强;敬王军队开始败退。此时,贵族甘平公(鯂)也来出兵支援王子朝。王子朝军队声势浩大,开始对敬王姬匄的队伍举行全面反攻。南宫极领兵从京邑(开封)反攻刘卷部。刘卷部队仓皇败走。南宫极部紧紧追赶。刘卷部队的支队头领万殳鹤和副头领高申佳带队随大军一起往西撤退。

高申佳见大势不好,看得出,一个在劫难逃的危急时局正在向他走来,他就开始拨拉肉算盘,打算着应付危急以脱身。在他来说,他认为,危急是算不了什么的,看他那在阔水大浪之中来去自如的样子,就知道他真是一个善于过河的大巧人。忆往事,他做的机巧事情多得很。

在部队,他不是以杀敌立功为原则,而是以保己、投机、升官、谋利为意旨。有一回(那是在悼王一方时),对方把他堵到一个破庙里,他用轻功将身子贴在一个木板轻薄、无法栖身的匾额后,从敌方鼻尖子上脱了险。有一回(那是在姬朝一方时),对方兵士追赶他,他单身一人逃进一片树丛。树丛里有一个上接山泉流水的小水潭。兵士们把个树丛全围住。高申佳用杂技上练就的唤气法,将身子贴在小潭水底,从敌方枪尖底下脱了身。有一回(那是到敬王这边来了之后),队伍要同对方打死仗,那就是,如若胜了倒还罢了,如若失败,准备着全部殉身不再回。有的士兵不想参加这战斗,但是没有特殊情况谁也赖不掉。高申佳半夜间偷着跳到井水里。把自己浸病,致使自己浑身发高烧,用手一摸,热得烫人。他挤着眼,装着颠三倒四说胡话。顶头上司见他出现这种情况,点名让他挂病号,高申佳一下子躲过了死亡关。还有一回,他做的事情更巧妙。那是他已荣升了作战支队副头领,当时他们的军营离百姓的村庄不远,他带领的士兵奸侮民女的现象时有发生。百姓怨恨,上头怪罪。在这种情况下,他偷偷夜入民宅,将他早已看中的一个年轻民女奸侮后扼死。事情发生后,他立即在他的兵士之中大整军纪,将一个因在这方面有毛病而心虚嘴软的士兵定为嫌疑,苦打认供,当着全体士兵之面将他杀掉,既免除了上头的责罚,又“严肃了军纪”,还“平了民愤”,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使队伍一下子提高了战斗力。如此等等,这样的事,在高申佳来说,实在是并非只这四件,一件件,他都象渡河一般,自如地运用技巧,泅水驾浪向彼岸,不慌不忙按时达。

这一回情况不同了,这次王子朝军声势浩大的杀来,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简直是顺之者存,逆之者死;敬王姬匄之军,一败再败,大有土崩瓦解、不可收拾之势。此时的高申佳,在刘卷部下当副头领的高申佳,如不投降南宫极,很有可能随着刘卷军队的全军覆灭而覆灭,很可能是秋后的蚂炸,随着严冬气候的到来,同所有的蚂炸一起一个不留地全冻死。如果来个倒戈反向,再去回过头去投降南宫极,那也不行,因为他是从南宫极部下的一个伍长投降到这边来的,这一点不光南宫极知道,其它头头也都知道。这一回,如若他高申佳不投南宫极也就罢了,如若投向南宫极,南宫极也不再会要他。要说要他,那只能是要他姓高的那颗头。问题已经清楚地摆在了他的面前。高申佳,足智多谋的高申佳,这一回,看你咋过这条河?

为了转败为胜,为了逃脱覆灭的命运,败将刘卷向作战支队正头领万殳鹤下了一道绝后令,要他在今天夜里以偷袭方式杀死应爷及家属,并取来应爷那颗头。如若完成任务,重重有赏,如若完不成任务,就用他万殳鹤的头颅来代替。并随命令,让人赠给他一把清泉宝剑。这宝剑十分宝贵,象清泉一般,银光闪闪,而且坚硬锋利,削铁如泥。

外号“应爷”的应天起,是南宫极部下一个先头部队的大头领,此人英勇善战,敢拼敢死,是一个处处打冲锋的刀尖子,是王子朝军队能够节节胜利的关键人。他的存在,使南宫极部士气大振,给王子朝军队增添了决战决胜的信心和使敌方望而生畏的大威风。为了扭转败局,为了狠狠地煞去姬朝军队的锐气,为了动摇南宫队伍的军心,以便使其有进变退,进而达到敬王部队以反反攻来对付王子朝的大反攻,刘卷就下一道绝后命令,将杀应之任务直接交给了万殳鹤。

万殳鹤作战勇敢,武艺高强,而且是个不怕死的死硬派。他接到命令和宝剑之后,红着眼咬着牙说:“决死完成任务!”于是就组织十多个机灵、勇敢而且能够飞檐走壁的人物——其中当然地包括进了万殳鹤要好的朋友高申佳——有他万殳鹤亲自率领,准备在夜晚到来之时到应爷老营去偷他的头。

夜来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万殳鹤、高申佳等十多人,手掂宝剑和锋利的战刀,拾掇得头紧,脚紧,腰紧。他们快步如风地来到应爷军营外。应爷的老营,屋里点着灯,警戒得十分严密。里里外外共是三层岗哨。万殳鹤等十多个偷营者以十分机灵的方式杀死警卫,越过两道岗。第三道岗最难越过。这里封锁得最严,警惕性最高。此时屋里,应爷的军务和公务人员已经离去,只剩还没睡去的居家五口——临时前来瞧看丈夫和父亲的妻子、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以及他本人(他本人正在脱衣往被窝里钻)。

高申佳看见,这第三道岗哨,如不动武血拼,根本不可能过去。他想:“这道岗哨,人多,机敏,警惕性高,而且看得出,他们凶狠,勇猛,武艺高强。这里有屋里灯火映照,要从这里过去,必被发现。不光我们敌不过门卫,而且他们一喊,必使我们陷入千百兵士之中。我们这次偷袭不会成功,反正是水多面多活(和)的稀,我不如……”

“谁?!”一个门卫见人影一闪,大喊一声。紧接着,他的人头落了地。

“不好!有贼!杀!杀贼!”双方开始了硬对硬的大对砍。

高申佳一个鲤鱼打挺般的跳跃,飞过一道墙,落入一个茅厕之内。他轻身贴在茅厕墙角,开始在这里的以逸代劳。

应爷门口,来袭者被卫兵包围,刀枪相撞,剑起头落,双方展开了急迅的拼杀。卫兵们一连被砍死十多个;偷袭者也留下四五具死尸。万殳鹤和另外几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屋子,在应爷一家人还没有来得及招架的时候,全部杀死。万殳鹤用清泉宝剑割下应天起的头颅,接着一手掂头,一手持剑,杀出屋子。此时高申佳已从茅厕跳出,举刀和万头领他们一起“杀”出应爷营。

第二天上午,两军对阵,刘卷一方用长竹竿挑出应天起的人头。他们企图让对方官兵看了寒心,用吓唬的办法使他们军心动摇,借此对他们进行反攻。没想到他们采用此法不仅没能吓退南宫部,反而点燃起了他们愤怒的火焰,致使他们以拼命复仇的决心向刘卷部发起了大冲锋。

南宫部勇猛推进,而且逢人便砍。刘卷部招架不了,慌乱地撤退。在战斗中,高申佳和几个兵士因被打散掉了队。他们几人被赶到一个墙头很高的大院里。院外围满对方的兵士。一群兵从门口往院子里头冲去,举刀去捉高申佳。高申佳他们几个人,见无路可走,转过身来举刀回砍。南宫部追兵将他们围在中间,霎时把几个士兵全砍死。高申佳见势不好,使出了他看家的本事防身刀;他将战刀飞速舞起,只见白光闪闪,身被遮得看不见,现出了一个护身挡刀的大“铁罩”。对方的刀砍在“铁罩”上,发出一阵当当的响声。但是这种“铁罩”护身法并不能持久,只能对临时抽身起作用。他想:“我得赶紧逃出去。”眼见从大门往外无法冲出去;如果从墙头跳出去,外边围有不少的兵,无法逃脱,必被砍死。他抬头一看,见墙里墙外长有几棵相距很近的大柳树,眼珠机灵地转动一下,心里就有了主意。他几步跳到高墙边,顺着一棵柳树爬上去,抓着柳枝,猛弹一下身子,飞身落到另一棵柳树上。等墙外兵士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高申佳已经跳下柳树跑远了。

高申佳赶上自己的队伍,和万殳鹤一起,率部西撤。第三天上午,当他们的队伍退到一片村庄稀少的荒凉地带之时,一下子被追赶过来的南宫极部的先头部队团团包围。这万殳鹤的队伍只有几百人,围困他们的人马足有好几千人。他们以几十对一的兵力将万部严严的围起。指挥围攻的大个子头目丁品坚红着眼下了一道死命令:“大复仇!要为应爷一家大复仇!要将围困在这里的敌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地全部杀死!哪个手软,胆敢放走一个敌人,我叫他个妻孙在我战刀底下腰断三截!”

凶猛的砍杀战斗开始了,包围圈迅速缩小,万殳鹤部一片慌乱。“杀呀——!”指挥官扒光脊梁,举着飞快的大战刀,带头砍杀。“杀呀——!杀呀——!替应爷报仇!报仇——!杀呀——!”冲击的战士们举着战刀,撕裂着嗓子一齐喊。刀起刀落,血淋淋的人头点地;剑去剑回,一具具身躯倒地。

“杀呀——!不要放跑一个!杀呀——!一个不留!日他娘的哪个手软?!——杀呀——!!”被围的战士,见此情形,拼死的抵抗,双方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大拼杀。刀光闪闪,剑影迭迭,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战斗进行得十二分的激烈。残酷啊!这次战斗是猛、朝——匄、朝争位以来杀得最苦的一次。万殳鹤和几个杀得十分勇猛的兵士凭着高强的武艺,双手齐挥刀剑硬往外闯。几个举刀的兵士红着眼向高申佳乱砍。高申佳用他挥刀护身的“铁罩”法,护着自己,步步后退,并趁机一连几刀将他们砍死,紧接着“扑腾”一声倒在地上,将自己的头往两具挨边的死尸底下钻去。

又一阵激烈地砍杀之后,战斗迅速地归于结束。包围者丢下的死尸不在少数,——带百工兵前来帮战的濯三也被砍死。被围者除少数突围出去的之外,几乎全部被杀掉。只见这里血染荒野,地上出现一片横七竖八的死尸。

待了一会儿,战场上慢慢地静下来。钻在死尸底下的高申佳,凭着一副灵敏的头脑,开始了他紧张的思考:“他们是要一个不留地将我们全部杀死,为了替他们的应爷报仇,他们对我们真是确确实实的一个也不留。我怎么办,我钻在这里怎么办?”他打算从这里钻出去慢慢地溜走,没想到刚一露头,就见三四个敌方士兵,从较远的地方,拿枪带刀地走过来。高申佳连忙把头埋在死尸里。

四个士兵走过来。他们边走边说话。高申佳集中听力仔细听。

就听一个士兵说:“就知道柳丛里头不会有。很可能是跑到那边村庄里头去啦。”

一个士兵接着说,“不管跑到哪里,我们坚决将他抓到!他跑不出去,这一回我们撒下的包围圈子严密得很!是苍蝇它也别想飞出去。”

“确实严密!圈子大,人层也厚,抓不到他不撤围。上头说了,不管下多大本钱,无论如何也得抓到他!”

他们说着,从高申佳的近旁走过去。

当四个兵士走得约有一里多远的时候,高申佳将头从那死尸底下拔出来,机敏地转动几下双眼。见附近地上淌着一滩血,就轻巧地滚动几下身子,将身上的衣裳往血泡之上沾了沾。然后爬回原处,将头和半截身子重新钻在两具挨边的死尸下。

“情势十分严重,十分危险!我到底应该咋个办?”高申佳在死尸底下思考说,“是的,是的,我是已经无路可走。大势已去,敬王将亡,我若是从这里逃跑出去,想一切法子再去追随我们的队伍,看得出,不是在战场上替他们卖命,就是随他们的灭亡一起灭亡。这不行,我不能去做这样的傻事。我若是再来一个倒戈反向,去投降王子朝……这也不行,因为我从他们那边叛逃过。这事南宫极知道,姬朝也不会不知道。因为南宫极知道,他手下的小头目们以及和南宫极平级的头目们当然也都知道。……他们不会要我,而且也不会容我。我不能去,我如若投到他们那里去,就等于白白地到他们那里去送死。……不,连送死也送不到那边去,连包围圈也走不出,他们就会把我砍死。看得出,他们确实是一个不放过,一个活的也不留。……我从这里逃出去,回家当我的庶民百姓,……不行,我无法从这里逃出去,他们围得严得很。看得出,他们是在抓我,刚才那个兵说,‘抓不到他不撤围’,是的,看来是对着我说的。……就算是我能从这里逃回家去,那也不行,因为我现在已是刘卷部下的一个官员,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官员。我杀过王子朝的不少人,随着敬王的灭亡,我这样的人必被他们从百姓之中抓去裁决。万一不治死罪而放我回家,也是要一生背着罪过,一生不被当人看待。那时叫我当牛使用,受人欺侮,叫人人耍笑,特别是叫那愚蠢的老聃笑掉大牙,这叫我真是没法往下想!……咋办?这,这该咋办?……不行,不行,我不能叫困境把我难住,我这样的人不能被困境难住,机敏灵和的大胆者,不会有失败的时候,只要胆大心细,就什么困境都能走出!我不能失败,不能叫那姓李的老家伙耍笑!不能叫他得意,他说我那话,至今我还记着,我要想一切办法走出困境,要叫他自己打自己的嘴!我要使用我的本领,运用我的智能!要叫他愚人的糊话彻底变成真糊话!……走出困境,走出困境,我要想一切法子走出困境!”他越想越紧张,越想越急切,但是毕竟还是没有想出任何法子来。

他又从死尸底下拔出头来,刚刚抬头一看,就见几个打扫战场的黑衣士兵,几步一停地从那边往这里走来。他赶忙又把上半截身子钻在死尸里。

这几个士兵,腰里挎着刀剑,走几步用脚踢踢死尸,还不时的弯腰在地上拾着什么。当他们来到高申佳身边不远的地方时,一个士兵说:“抓不到万殳鹤就找不着那清泉剑,我想,那宝剑一定还在他手里。这里不会有,你想,他咋会把它扔这里。”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那万殳鹤可是凶得很!咱应爷一家五口都是他自己杀的,用那清泉剑杀的。那清泉剑削铁如泥,也真是好宝!丁大人说啦,要想一切法子把那清泉宝剑弄过来,将来要用那剑杀他万殳鹤一家人。还说,谁要是抓到万殳鹤,一定给予重赏!谁要是弄到那清泉宝剑缴上来,赏得更多!”

“不知跑哪去了呢?上哪还能找到他!”那第一个说话的士兵接着说。

他们走到高申佳的“尸体”旁。一个兵在地上弯腰拾了一把刀。另一个兵用脚踢踢高申佳的腿,那条腿要比死了三天的腿硬得多。

“战争培育猾诈,兵家贵在猾诈,‘参战一百年,猾可惊鬼神’呢。”高申佳在死尸底下这样想。

那几个兵离他而去了。半个时辰之后,高申佳刚从死尸底下拔出头来,就见一个武官模样的蓝衣人,手持长剑,弯着腰,迅速地往这边飞跑过来。是万殳鹤!原来这人是万殳鹤。

万殳鹤来到这躺有横七竖八的死尸的战场之上,在离高申佳不远的地方趴下来。看来他是想用这里死尸掩护一下,以便进一步借机逃走。

高申佳低声地打着招呼,慢慢地向万殳鹤爬过来。万殳鹤一见好友高申佳从死尸底下活过来,又惊又喜,亲得流出眼泪。高申佳和万殳鹤是一对人所共知的好朋友,平日两个人十分的要好,高申佳的副头领就是万殳鹤苦心栽培、一手扶植起来的。

“殳鹤兄,你怎么还没逃出去?他们呢?”高申佳低声向他发问。

“我差点儿未被他们抓住,我藏到了那边村庄上一个柴禾垛里。他们被杀散了,不知都跑哪去啦。他们围得很严,不好脱身,确实不好脱身。”万殳鹤轻声向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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