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到拉伯洛的马路在太阳下看上去是一条乌黑油亮、直线伸展的缎带,阳光不断反射在拥挤的车潮间,起起落落的闪亮着,像钻石般发出光彩。很快的,空气和马路会变得阻塞不堪,没有人再能悠闲适意,然后每个人都将不得不退回去使用铁路,以快速便捷的工具换取缩短时间的旅程。人们管这叫进步。

凯文昨晚指出,随着如今这样快捷便利的交通,贝蒂·肯恩很可能在那个月的假期中到了澳洲新南威尔士的悉尼。这是个让人骇异的想法,因为那隐含的意思是指:她可以是在从西伯利亚东北方的堪察加半岛到秘鲁之间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他,布莱尔,要证明的只是当时她不在坐落于拉伯洛到伦敦路上的那栋房子里。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晴空万里,如果不是替苏格兰场觉得抱歉,如果不是他跟凯文谈了一席话,而且如果不是他截至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有点头绪,他的心情也许会沉入沮丧的深渊谷底。

自己会有一份同情苏格兰场的情绪,这是他最没有预期到的。可他确确实实有。

苏格兰场本来想全力证明夏普母女有罪,而贝蒂·肯恩的故事是真的——他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夏普母女有罪。但眼前叫他们每一个人伤透脑筋的紧急要务是:想办法让《艾克一艾玛》报因揭露贝蒂·肯恩而自食恶果:然而讥诮讽刺的是:他们惟一能达到那个目的的做法却是证明她的故事纯属一派胡言。是的,它让如此庞大、以冷静着称的警察总部感到挫败。

格兰特探长以其惯常的温和有礼的态度接待他——事后他回想起来,那就像去看医生一样——而且相当愿意把《艾克一艾玛》报纸引来的信件转给罗勃。

“不要对这些信件寄予太多希望,好吗?”他带着友善的警告说。“我们收到的信倘若有一封提供有价值的讯息,必定是从伴随而来的五千封荒唐无聊的东西中捡出来的。

缮写信件是各种莫名其妙的人的宣泄管道,像爱管闲事的、游手好闲的、变态堕落的、脾气暴躁怪异的、以天下为己任的——““报纸反应舆论,有人这么说。”

“天佑我国,”格兰特苦笑说。“这只能使情况恶化。

所有不相关的人都写信来。你知道,对他们而言,这是顶安全的发泄方法。那些信冗长、猥亵、傲慢、自相矛盾.还有从他们喜欢的报章上看来的见解,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而没有人能阻止他们。所以他们写啊写,不停地乱写。我的天,看看他们怎么写的!““可是,这终究给了些机会——”

“嗯,是的,机会。所有这些信件,不论它们是多么愚蠢,都必须经过阅读删选。我保证,任何重要的讯息都会转达给你。但我仍要提醒你,挑出一封出自正常有智慧的公民的信的机率是五千比一。这种公民不喜欢他认为属‘擅管他人隐私’

的举动,那也是为什么他会沉默不言;或许这种人对所谓他人隐私也有着类似乡下人般饶舌的兴趣,但很可能他是个忙碌的人,只有精神顾自家事,而且坐下来写封信到警察局谈论与他本身无关的事违背他的自觉和原则。”

于是罗勃就这样同情起警方来了。至少他,罗勃本身面对的问题是清晰的,而且有使力点。他无须左顾右盼深恐走错了路,用错了力。何况还有其他像凯文这样的人帮他确立方向。

“我说真的,”凯文昨晚说过,“如果我是警方,我会冒险往证明女孩无辜那方向下赌注。他们有足够的机会让案件成立,而一个成功的破案记录,即使微小不重要,对一个想在事业上往上攀爬的人是很有助益的。不幸的是——或说对一般公民而言是幸运的——对能否立案有决定权的人是那些急于立功的人的上司,而E司通常对下属攀升的急切心情不是很有兴趣,于是两方得到平衡。每想到这个,就不由得使人对这种智慧竟是官僚行政的副产品而感到惊讶。”

罗勃因为多喝了几口威士忌而有些软绵绵的,于是昕凭那犬儒主义者的评语轻飘过去而不理会。

“然而,一旦他们获得一丁点儿证实,他们就会立刻取得法院诉状出现在法兰柴思门前,其速度之快会连你拿起话筒的时间都没有。”

“但他们不会找到任何确证的,”罗勃软软地说。“他们为什么能呢?又怎么能?我们只要反证女孩故事的虚伪性,就能使夏普家的生活不受打扰。等我明天拜访了那姑姑和姑丈之后,我们也许就能对那女孩的一般认知得到一些线索,如此就可以继续我们自己的调查工作了。”

现在,他正开着车在那条闪着光的拉伯洛路上往贝蒂住在缅斯丘的亲戚家去——就是那段假期开始时她待的地方。他们是缇尔司先生和太太。缇尔司先生,家住雀栗尔街九十三号,缅斯丘,拉伯洛——在拉伯洛一家制造刷子的公司当推销员,夫妇俩没有小孩。这是罗勃对他们仅有的了解。

当他在缅斯丘主要道路驶向岔路时停了一会儿。这儿正是贝蒂等公车的角落,或者根据她的说词曾在这儿等公车。马路的另一侧是一条长而没有间断的人行道,笔直地向前延伸,看不到转弯的地方。平常日子的这个时间它是条很忙碌的道路;但,罗勃想着,在周末午后的这么一个闷热时刻它也显得相当空旷寂寞。

沿着雀栗尔街排满一系列脏污红砖建成的有尖锐棱角凸窗的房子,那突出的表面几乎刮削着分隔人行道的红砖矮墙。窗户下两边贫瘠的土壤原是为栽种植物用的,却全然没有埃尔斯伯瑞草地边巷的可喜清新,仅仅长有杂革似的壁花和纷乱野生的勿忘我,象征着可怜兮兮的伦敦尊严。当然,就像埃尔斯伯瑞的一般主妇一样,雀栗尔街边也挂着相同的绉褶窗帘;不过,如果诗人到达雀栗尔街,他们会寻找花园以外的题材来讴歌生命。

他确认号码后,轻按门铃,没有人应声,他于是敲着九十三号的门——那扇门跟别栋完全一样,无法区分,只除了上面挂的门牌号码不同——一名妇人从隔壁房子打开看来是卧室的窗子探出身来说:“你找缇尔司太太吗?”

罗勃说是。

“她到杂货店去了,就是角落那家。”

“嗯,谢谢。那我等等。”

“如果你急着找她的话,就不该等,应该赶紧去。”

“嗯。她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没有,只到那家杂货店:那是这附近惟一的店铺。

但她会花上半个早上的时间来决定买哪一种品牌的麦片。

如果你帮她决定随便拿一盒放人她的购物袋,她会很感激的。“罗勃向她道了谢,然后步行走向街巷的另一端。她却又喊住他。

“不该把车留在这里。开走它。”

“不过,不远啊,不是吗?”

“也许,但今天是星期六。”

“星期六?”

“不上学的日子。”

“噢,我懂了。但是,车里没什么可——偷的”,他本来想这样说,却及时煞车中途改口:“没什么可移动的。”

“可移动的!哼!我们曾在窗台上设有空槽;那边的菲狄太太曾装有车道矮门;毕多士太太有两个木制晒衣杆和十八码长的晒衣绳;全都以为是不可移动的。你如果把你的车子留在这儿十分钟,等你回来还找得到底盘的话.就算你运气好!”

所以罗勃遵其嘱咐,坐进车里驶到杂货铺去。当他开着车时想起了一些事,一个记忆困扰着他。就是这个地方让贝蒂·肯恩待得很快乐,而这里其实相当荒寂可怕又拥挤。但她却非常快乐,甚至写信说她要待到假期结束。

她在这儿发现了什么,让她这么想留下来?走进商店时他仍然想着那个疑问,接着在店里四处环顾,试看看能不能在早晨的顾客中发现缇尔司太太。然而他根本无须费力,店铺里只有一名女顾客,再看一眼满脸耐心的店主和那位女顾客双手各拿一个商品纸盒,明白揭示那就是缇尔司太太。

“你需要什么吗,先生?”店主问,暂时将定在那名犹豫不决的女顾客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开来——今天那名顾客的犹豫不是在早餐的麦片牌子,而是洗衣粉——然后走向罗勃。

“不,谢谢你,”罗勃说。“我只是进来找这位太太。”

“我?”那妇人说。“如果是因为瓦斯的事,那……”

罗勃连忙回答说不是为了瓦斯。

“那我已经有一个吸尘器了,而且状况很好。”她说,同时准备把注意力重新回到她的选择难题上。

罗勃说他的车就在外面,他会在那儿等她买完东西,说完便急匆匆的想逃出去;但她说:“车子!噢,那你可以载我回家了,对吗?省得我辛苦扛着这堆东西走回家。

多少钱,卡尔先生?“卡尔先生,在她注意着罗勃时,自她手中接过洗衣粉塞进她购物袋里,收了钱,找回零钱,再谢谢她的光临,然后用充满怜悯的眼光看着罗勃跟随妇人进到他车里。

罗勃虽已告诉自己不要期待能再遇到像乌殷太太般独立聪慧的妇人,但是面对着缇尔司太太,他的心仍不免沉入谷底。缇尔司太太是心思老在别处打转的那类妇人。她们可以很热切地与你交谈,同意你的意见,赞美你的衣着,提供一些建议,可是她们真正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今晚的鱼该如何烹煮,洗衣店账单给丢在哪儿了,或者是挂记着右边前齿的镶牙做得到底好不好——任何事,可以是任何事,除了眼前交谈的主题。

她似乎对罗勃看似昂贵的车印象深刻,进而邀请他进屋喝杯茶——显然请人进来喝杯茶没有时间合不合适的问题。但罗勃在尚未坦白说明来意之前,不愿同意——即使只是喝一杯茶。他尽可能地解释他的身份,无奈她竞似鸭子听雷般无所觉:

她所有的精神这会儿全集中在要准备什么饼干来当茶点。即使提及她侄女,也似乎丝毫没能影响她这番忙碌的心思。

“好一桩莫名其妙的事,对不对?”她说。“掳走她,再殴打她。她们以为这样做可以怎样?请坐啊,布莱尔先生,进来坐下呀。我只……”

这时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在整个房子里回荡。

一种紧急的、高频率的、拼命似的持续不断的尖叫声,让人缓不过气来。

缇尔司太太生气地甩下手中的袋子,弯身向罗勃的耳边大叫:“我的茶壶,”

她喊着。“我马上回来。”

罗勃坐了下来,环视四周,再一次疑惑着为什么贝蒂·肯恩会喜欢待在这儿。

乌殷太太家的前厅是一个客厅:一个充满人情温馨的起居间。可是这儿呢,看得出来是这屋子最好的一间房,专为了那些还未熟识到可以穿门人室的客人准备的;这屋里的人的真正生活空间是后面那个狭窄凌乱的房间;那个厨房和起居混在一处的空间。而这儿竟是贝蒂·肯恩选择留下来的地方。是因为她交了朋友吗?是女孩?

还是男孩?不一会儿,缇尔司太太捧着茶盘回来。罗勃本对她这会儿的迅速有些惊奇,却在看了茶盘里的东西后完全了解。缇尔司太太没有花时间在厨房做选择,她把两种饼干都拿出来了。至少,当她倒着茶时他心中嘀咕着,这妇人对这个事件中的一个疑点提供了解释:当乌殷夫妇写信来催贝蒂马上回家时,她姑姑没有立刻到电信局发电报通知贝蒂已在两星期前就回去了。就缇尔司太太日常生活而言,贝蒂两星期前就已离开的事实很可能还不如放在厨房窗台上晾凉的果冻来得重要实际。

“我并不担心她,”缇尔司太太说,仿佛回答他的想法似的。“虽然他们从埃尔斯伯瑞写信来,可我知道她会出现的。我先生回到家时却相当担心——你知道,他每回出门总要花个一星期十天的;他是威齐公司的人员——工作起来像不要命似的;而我就说等一等,她会好好地回来的。是吧,几乎没事般的回来了。”

“她说她在这儿非常快乐。”

“我想应该是吧。”她含糊地说,并没有罗勃预想中的欣喜。他看了她一眼,随即明了她的心思又已飘向别的地方去了。如果她眼光停留的地方就是她心思的去向的话,她这会儿该是犹豫着他的茶够不够浓。

“她在这儿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她交了朋友吗?”

“嗯,没有,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拉伯洛。”

“拉伯洛!”

“嗯,我说大半时间其实不太公平。她早上会帮忙做一些家事,但这房子这样小,我呢又习惯自己来,她其实没多少事可做。再说她应该是来度假的,对不对?

可怜的东西,学校功课一定烦死了。我真不懂那些家庭作业对年轻女孩儿有啥用。

对门哈洛普太太的女儿还不大会写自己的名字呢,可人家嫁给一个贵族的三公子;也许是三公子的儿子,”她有些疑惑地说。“我一下忘了。她……”

“她在拉伯洛时都做什么呢?我是指贝蒂。”

“大半时候是看电影。”

“电影?”

“在拉伯洛你可以从早上看到晚上。一些大戏院十点半就开门,在星期中换片,这样的戏院有四十来家,你真的可以从这家换到那家去,直到回家为止。”

“贝蒂就是这样的吗?”

“嗯,不是。她满理智的。通常她会去看早场,比较便宜;然后,她就搭公车玩。”

“搭公车游逛。到哪儿?”

“嗯,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布莱尔先生,再吃些饼干吧,它们才从盒子里取出来,新鲜的。她回到过诺顿古堡.诺顿是个乡下城镇,你晓得。每个人都到拉伯洛,因为大,可是诺顿呀——”

“那她都不回来吃中饭喽?”

“什么?噢,贝蒂呀。不,她在外面吃午餐。你知道,我们都是在家吃丰盛的晚餐的,我先生通常在外工作一整天,所以她回来时,晚餐总是准备好等着她。对这点我很自豪,准备营养丰富的晚餐,专为我的……”

“那是几点呢?六点吗?”

“不是,我先生通常七点半后才回来。”

“我猜贝蒂在那之前早就在家了,是吗?”

“大半时间是。有一次她因为去看下午场回来晚了,我先生还生气了——有点太大惊小怪了。看电影有什么坏处呢?但是打那之后,她就很注意不再比他晚回家。

那是当他不出差时;他如果出远门,她就不那么小心了。”

看来这女孩儿有整整两个礼拜没人看管,自由来去,没人问东问西,身上只有度假用的零用钱。听起来像是天真的两个礼拜,对她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孩来说会真是这样天真无邪的。早上看早场电影或逛街;然后用简便的午餐;下午乘公车到乡下——一个青春少女美丽愉快的假期,品尝首次没人管束的自由。

但是贝蒂-肯恩却不是寻常的青春少女。她这青春少女曾向警方冷静地述说一个冗长仔细的故事。这青春少女同时宣称被无情的殴打。那么,贝蒂·肯恩究竟是如何度过那段没人管束的时间的呢?“你知不知道她是否搭公车到过米尔佛德镇?”

“没有,他们当然也问过,但是我没说有也不说没有。”

“他们?”

“警察呀。”

这就当然啦;他几乎忘了警方会在他们可能的范围之内调查贝蒂·肯恩说的每一句话。

“你不是警察,我记得你说过。”

“不是,”罗勃再次申明:“我是一名律师,代表那两位被怀疑留置贝蒂的女子。”

“是的。你告诉过我了。我猜她们是需要一个律师的,就像别人一样,可怜的东西。为她们问问题。布莱尔先生,我希望我给了你想知道的答案。”

事实上,他又喝了一杯茶,希望她能多多少少讲出他想知道的事。可是,现在谈的只是不断重复的内容。

“警方知道贝蒂曾自己一人外出一整天吗?”他问。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那我不记得了,”她说。“他们问她怎样安排时间的,我说大多时候去看电影或搭公车玩,他们又问我跟去过吗,我说——嗯,我必须承认我撒了个谎言;我说我偶尔跟她去。我不想他们认为我放任贝蒂一个人出去玩。

当然啦,一个人出去玩本身是一点坏处也没有的。”

好一个莫名的逻辑!“在这儿时,她收到过什么信件吗?”他起身准备离去时问着。

“只有家书。嗯,是的,我会知道。信都是我收的。

不管怎样,她们都不会写信给她的,对吗?““谁?”

“那些绑架她的人呀!”

罗勃简直是仓皇而逃般地回到他的车里驶向拉伯洛。

他禁不住怀疑缇尔司先生是应工作需要每次必须花上十天离开家,还是他争取这样要旅行的工作是为了逃家或避免自杀。

在拉伯洛,布莱尔寻找该区最大的修车厂兼地方汽车服务站。他来到入口处有守卫的一个小办公室,敲了门后走进去。有位穿着检票员制服的男子正在处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他看了罗勃一眼,也没问有什么事,径自继续他手上的事。

罗勃开口道,他想见处理米尔佛德镇公车事务的人员。

“时间表在外面的墙上。”那男子头也不抬地说。

“我不是来问时间表的。我知道那些时间。我自己就住在米尔佛德镇。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可曾用过双层巴士在那条路线上跑。”

接着是段冗长的沉默,长到罗勃刚想要再次开口时。

“没有。”男子说。

“从未有过?”罗勃问。

这回一点回答也没有。检票员清楚地表示他无意再同他说话。

“听着,”罗勃说:“这很重要。我是米尔佛德镇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我……”

男子抬头看着他。“我才不管你是波斯国王或什么。

往米尔佛德镇的线上没有双层巴士!你还要怎样?“他正说着,罗勃身后门旁出现了个技师。

这个技师犹豫着,似乎不晓得该不该继续走进来。但他最后振作起来开始说他要说的事。“有关那要送到诺顿的零件,我是不是……”

罗勃挤过他想离开,却突然觉得衣角被扯了一下,是那矮小的技师要他等他一会儿。罗勃走出办公室,徘徊在车子旁等着。不久那技师就出现了。

“你在问有关双层巴士的事?我不能直接反驳他,你知道:照他现在的心情,我可能会被炒鱿鱼。你想租借使用双层巴士,还是只是想知道双层巴士有没有在那条路线上跑?因为,那条路线基本上是没有双层巴士的,至少不是当运输用,因为那路线上全是——”

“我知道,我知道。它们都是单层巴士。我想知道的是在往米尔佛德镇的线上是否曾用过双层巴士。”

“嗯,你晓得,那条线原则上是没有的,但今年有一两次老旧的单层巴士突然故障,我们不得不开双层巴士来代替。迟早它们都会是双层巴士的,只是往米尔佛德镇的路上乘客不多,用双层巴士不划算,所以老旧的单层巴士仍会被用来行驶那条线。而且……”

“你真帮了我很大的忙。有没有可能知道是哪些日子在那条路上行驶双层巴士?”

“嗯,当然可以,”技师说,语气似乎有些苦涩。“这家公司什么都得记录下来。不过文件都在那儿,”——他向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只要他还在里面,就啥也没办法。”

罗勃问什么时候有机会。

“他通常跟我同一时间下班——六点。但如果这对你很重要的话,我可以晚走个几分钟,在他离开后查看那记录簿。”

距离六点钟还很久,罗勃真不知道他该如何度过这段时间,可是,必须得等到六点呀。

“好,那这样,我在贝尔同你碰面——就是街角那家酒馆——大约六点一刻。

怎样?”

那太好了,罗勃说,太好了。

他于是离开车厂到那家酒馆碰碰运气,希望酒保肯在营业时间之外给他一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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