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像自然需要哲学家一样,它也需要艺术家,为了一种形而上的目标,即为了它的真正的自我神化,藉此它终于把自己设立为纯粹的、完成了的形成物,一种它在自己生成的动荡中从未得以清晰地看见的东西--所以也是为了它的自我认识。歌德曾经意味深长地提醒我们,对于自然来说,它的一切尝试有多大效果,全要看艺术家在多大程度上终于猜出了它的结结巴巴的话语,在半途上截住它,替它表达出了它的尝试的真正意图。有一回他如此宣告:“我常常说,并且仍将不断重申,世界争执和人类争执的causafinalis(第一因)是戏剧诗艺。若非如此,原料就绝对派不上用场了。”……惟有在今日的或者正在来临的诞生中,一旦我们上升到了哲学家、艺术家和圣徒的那些最高等级,我们的爱和恨的新目标便也将向我们显现,--那时我们便有了我们的使命和我们的义务领域,我们的恨和我们的爱。因为我们知道文化是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现代人彼此都厌倦得要命,所以他们觉得有必要借助于一切艺术来把自己弄得有趣一些。他们听任他们的艺术家把自己当做诱人的美餐端上桌,他们浑身上下撒满了整个东方和西方的作料,于是当然啦!现在他们闻上去就非常令人有兴趣了,按照整个东方和西方的口味看都是这样。他们立志要满足任何口味;每一个人都应受到款待,不管他心血来潮地想尝香的还是臭的,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希腊菜还是中国菜,感伤的戏还是下流的戏。现代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变得有趣和兴致勃勃,众所周知,在这方面,他们最著名的厨师是法国人,最糟糕的则是德国人。归根到底,这一点对于后者比对于前者更是一种安慰,而如果法国人嘲笑我们缺乏魅力和优雅,或者,如果他们看见一个刻意追求优雅和风度的德国人,便不由得想起一个要在鼻子上穿环和叫喊着要文身的印第安人,我们可不要责怪他们。
自然总是希望惠及天下的,但它不善于为此目的寻求最灵活有效的手段和措施:这是它的大苦恼,它因此而是忧郁的。它之所以产生哲学家和艺术家,是想藉此使人的生存变得有道理和有意义,这无疑是出自它本身需要拯救的冲动;可是,他通过哲学家和艺术家所达到的效果往往是多么含糊,多么微弱无力!一般来说,它做的有成效的事是多么稀少!尤其在用哲学家惠及天下的事情上,它极其狼狈;它的手段似乎仅是心血来潮,乱点瞎试,以至于它的意图遭到了无数次失败,绝大部分哲学家都百无一用。自然的历程看起来像是浪费;不过,浪费的根源不是罪恶的奢靡,而是缺乏经验;可以想像,倘若它是一个人,它是无法摆脱对它自己和它的笨拙的气愤的。自然把哲学家像一支箭一样射向人类,它并不瞄准,但它希望这支箭会落到某处。然而,它无数次地弄错了,于是它恼羞成怒了。它在文化领域里行事就像它播种植物时一样挥霍。它用一种笼而统之、粗枝大叶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这样它便牺牲了太多的力量。
艺术家同其作品的鉴赏者和爱好者之间的关系,犹如一门重炮之于一群麻雀。为了甩掉一片雪花而造成一次雪崩,为了击中某人鼻子上的一只苍蝇而把那个人击毙,这是莽汉的举动。艺术家和哲学家是一个反证,驳斥了自然在其手段方面的合目的性,即使他们为其目的之聪慧提供了出色的证据。它本应击中一切,却总是甚少击中--而且这少数也不是以它发射艺术家和哲学家那样的强度击中的。令人悲哀的是,作为原因的艺术和作为结果的艺术不得不受到如此截然不同的评价:它作为原因何其壮伟,它作为结果何其孱弱,如同余音一般!毫无疑问,艺术家遵循自然的意志,他是为他人的幸福创作的。尽管如此,他仍明白,在这些他人之中,决不会有人像他自己那样地理解和喜爱他的作品
。由于自然的笨手笨脚,他必须具备最高水平的爱和理解,如此方能唤来较低水平的爱和理解;伟大高贵被用作了造就相对渺小卑贱之物的手段。自然经营得很不高明,它的支出远远大于它的收入;不管它多么富有,它迟早有一天会破产。如果它的治家原则是少量的费用和百倍的收益,它的安排就合理多了,譬如说,只有少量的艺术家,他们只具备较少的力量,而同时配备以数量充足的接受者和欣赏者,让他们具备比艺术家本身更强有力的性格。这样,艺术品的效果相对于原因就会是百倍响亮的回声了。或者,难道我们至少不该期望原因和结果在强度上相当,可是自然落后于这期望多么遥远啊!艺术家、特别是哲学家看起来像是他们时代中的偶然之物,宛如隐士,或者宛如散兵游勇。瓦格纳在拜洛伊特(1875-18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