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小姐,”骚核桃出现在露西的手肘处,“我们一起跑掉吧。”
星期三早晨的学校,笼罩在一片期末考的阴影当中,一片沉寂。露西斜靠在有着五道铁栏的门,盯着外头的一片金凤花圃。这里是赖氏学院花园的最末端,也是乡间的起点。在拉博镇触角之外,真正的乡间田野,毫无包装润饰。金凤花圃的后端有一条小溪,接在后头的是板球场,之后便是一望无尽,夹杂着矮篱、树丛与牧草的景色;一片交织着金黄色、白色及绿色的风光,沉睡在早晨的阳光之下。
露西艰难地将迷醉的眼光,从一片闪着黄色光芒的金凤花圃移开,一边想着这个巴西女还有多少件花衣服。
现在她身上就穿着一件,图案亮丽得让保守的英式花色相形见绌。
“你建议我们跑到哪里去呢?”
“我们到村里去。”
“附近有村庄吗?”
“英国到处有村庄,乡间不就是这样。比较不同的是这里有个毕灵顿镇。从这里穿过树梢,可以看到教堂顶上那个气象指标。”
“看来很远,”露西从来不爱走路,何况待在这里还挺舒服的,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这样一整片的金凤花圃,更别提可以如此乐在其中了。“毕灵顿是个大地方吗?”
“是啊,有两个小酒馆。”迪得洛对此了如指掌,“此外,镇上还有英国乡村该具备的所有事物。伊丽莎白女王在那里住过,从前查理二世也曾在镇上藏匿过;教堂中还埋葬着十字军的遗骸——其中有一人长得就像我家在巴西的牧场管理人——镇里的农舍出现在店里出售的明信片或书上,这个小镇——”
“你指的是导游书吗?”
“不不,是那种有头有脸的作家写的,你懂得嘛。我初来赖氏体育学院时也读过他的书,书名是《漫天雨珠》。书里尽卖弄着胸脯和不正常关系。书里讲到毕灵顿的烈士们——就是在上个世纪,那六个朝警察局投掷石块而入狱的人。试着想想看,在这个记载着这样史事的乡镇!在我家乡,人们使用刀,因为使用手枪太贵了——我们用花朵把尸体掩埋起来,大哭一场,然后过个礼拜就忘了一切。”
“呃——”
“我们可以在小茶壶茶馆喝杯咖啡。”
“一定是个爱尔兰小店,是不是?”
但是再聪明的外来客也有错误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那是真的咖啡。香味浓郁口感极佳。好嘛,萍小姐,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而且现在还不到十点呢。反正在一点钟被叫去吃煮豆子之前,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你不用参加考试吗r露西顺从地穿过迪得洛为她打开的栅门。
“我大概得参加解剖学的考试。就像你说的,好玩嘛!我每一堂课都上了,测一测自己究竟知道多少,也是很有趣的。解剖学挺值得一学的。当然啦,学起来还颇为费力,毫无想像空间,但还是值得一学。”
“我想也是。在紧急事件或意外时才不至于像个大傻瓜。”
“紧急事件或意外?”显然迪得洛的念头根本不在这上头。“噢!也是。但我是说,这个科目不会过时。你的科目,萍小姐,请原谅我的说法,慢慢地会不流行了,不是吗?这门课听听还有趣,真正去下功夫则不值得。今日的创见在明日也许会成为荒谬的言行,但是锁骨则永远会是锁骨。
你懂吗?“露西了解,而且深深为如此精打细算的想法所折服。
“所以明天低年级学生考解剖学时,我也会一起考。
这件事值得嘉奖,我祖母一定会很同意我的做法。今天大家忙着解谜题,而我要和迷人的萍小姐走路到毕灵顿镇去喝咖啡。““谜题?”
骚核桃从上衣口袋中翻出一本备忘录,念着:“如果球在越线出界未着地之前,由界内球员击打或触碰带入场内,要如何判定?”
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将这张钢板刻印的纸折了起来,收回口袋中。
“如果她们还在做竞赛课目的测验,你怎么会有试卷呢?”
“瓦格小姐给我的。她说,让我开开心,而且的确有效。”
在黄色的金凤花圃和白色的山楂树篱间有条小径通到小溪边。她们停在桥上,看着垂柳荫下的水流。
“那里,”迪得洛指着溪水那头的地平线,“就是竞赛场。场上冬天会淤积泥巴,她们只好把鞋子加上绳条以免滑倒。”露西不知迪得洛是否在说:“她们戴上鼻环以吸引大家注意。”因为语气绝对相同。“我们现在往下游去,下一座桥会通到马路上。其实不算是马路,只能说是小路。”
她说着便走向树荫下的小步道,就像一只优雅、奇特的彩色蜻蜓一般。露西对她竞能不发一言,丝毫不去破坏这片宁静,感到相当讶异。
当她们走上小路时,她终于开口了:“萍小姐,你有没有带钱呢?”
“没有,”露西在沮丧中停下脚步。
“我也没有,不过没关系,奈薇儿小姐会资助我们。”
“谁是奈薇儿小姐?”
“茶馆的店东小姐。”
“真不寻常,不是吗?”
“对我来说倒也不会。我常忘记带钱,但是奈薇儿小姐很亲切的。亲爱的萍小姐,别沮丧了,我在镇上的名声不错的,你看着好了。”
这个小村镇真的就和迪得洛所形容的一样,奈薇儿小姐也同样是名不虚传。小茶壶茶馆也是如此。这种旧式茶馆,是喜欢新式面包、奶酪和啤酒的场所的人所不屑一顾的。但是对于喜欢喝茶,并对乡下面包铺后头的小店、沾着苍蝇小虫的粗糙面包、没洗净的茶杯及黑浓的茶水情有独钟的一代来说,则是如获至宝。
这里具有文学中描写乡镇小酒馆的所有风情:瓷器上绘着印度式的树木,深色的橡木桌子,麻质的靠垫上有着詹姆斯一世时代的花色,没上釉的粗陶瓷中插着几株植物;窗台上还摆置着一些手工艺品。烤炉中传来阵阵浓郁的蛋糕香味;除了面对马路的一排窗户外,后方正对花园的窗户映入明亮的光线,充满和谐、宁静和欢迎的气氛。
穿着印花棉布围裙、体型硕大的奈薇儿小姐以迎接老朋友的态度欢迎迪得洛,并问她是否“像你说的,和在大西洋的另一头一般,玩曲棍球”。骚核桃对这个把她与布鲁克林小巷相提并论的说法不予置评。“这位是萍小姐,萍小姐写了些心理学的书籍,来赖氏学院作客。”迪得洛礼貌地介绍露西。“我告诉她,你这里有真正的好咖啡,客人一般来说也遵守礼教。我们两个谁也没带钱,但是我们想先大吃一顿,以后再来付钱。”
这对奈薇儿小姐来说,好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提议,她毫不惊讶也无异议地走到厨房去取咖啡。茶馆在早上这时候空空荡荡的,露西随意走动,看着陈旧的痕迹与全新的艺术品——虽然她看到了棕榈叶编成的铺垫,她还是很高兴奈薇儿小姐没摆些铜制门把赝品——然后与迪得洛一同在桌前坐下,看着窗外的街景。咖啡尚未上桌,店里就进来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是开车来的,一副在找地方的样子。他们的车子就像是乡镇医师开的那种,耗油量低,大约是三四年的旧车。但是那个从车子的另一边走来,对着丈夫微笑的妇人,却绝对不是典型的医师太太。
灰发,苗条,长长的腿,窄窄的脚包在上好的鞋子里。露西欣赏着妇人。现在已经很少看到如此出身良好、气质优雅的人了。
“在我的家乡,”迪得洛打量着妇人,并对车子投以轻蔑的眼光,“这样的女人会带个司机,外加一个仆役。”
一对中年夫妇表现得如此不寻常,看着他们走进来时,露西不禁思忖。他们看来像是在度假。他们走了进来,带着疑问的眼光观望着露西和迪得洛。
“是了,没错。”妇人说着,“她说的就是那扇对着花园的窗户,上面刻着旧的伦敦大桥。”
他们移到窗前,安静地、不自觉地开始研究,并坐在窗前的桌边。露西松了一口气,要是能由她来选择个男人搭配这个妇人,她也会选同一个人;他也许略显忧郁,比那妇人要更热中于自己的想法,但是仪表堂堂。他让露西联想起某个她相当赞赏的人,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可能是那两道眉毛吧。深色的浓眉低低垂至双眼。
她发现他的装束相当陈旧;虽然整烫笔挺,但是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
妇人的斜纹软呢套装则是太过寒碜,丝袜在脚踝处的缀补痕迹明显可见。她的手看来像是经年累月地做家事,美丽的灰发则是在家里自己洗的,而且没有上卷子吹出波浪。这个生活拮据的妇人为何如此快乐?就只是因为和深爱的丈夫一起度假出游吗?是因为这样,她闪亮的灰色双眸中才会带着孩童般的愉悦吗?奈薇儿小姐端着咖啡和一大盘添香料的蛋糕走了进来,蛋糕看来才刚出炉,边端看来更是松脆可口。露西决定,就此一次,把体重的问题抛在脑后,好好地享受一番。
她倒是常常做这样的决定。
她倒着咖啡时,听到那个男人说道:“早安,我们打西岸来,为的是尝尝你们的煎饼。不晓得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做煎饼,早上这段时间会不会太忙?”
“如果你太忙也没关系,”有着操劳双手的妇人说,“我们也想点那个闻起来好香的蛋糕。”
奈薇儿小姐表示准备煎饼要一点儿时间,因为她得现做饼干材料,且恐怕无法依照标准程序去做,放太久的材料做不出好煎饼。而且,夏天很少有人点煎饼吃。
“我想也是。只是因为我们在赖氏学院念书的女儿常说到美味的煎饼,而且,这可能是我们惟一能品尝的机会了。”妇人微笑着,似乎一半是因为想到他们的女儿,另一半的原因则是笑自己孩子气的愿望。
原来如此,他们是学生家长。
谁的父母呢?露西从咖啡杯的上缘看着。
也许是宝儿的父母。当然不是,宝儿家很有钱。那么会是谁呢?配给戴克丝不错,但是会有问题。戴克丝那颗亚麻色的脑袋瓜不可能遗传自深发色的男子,这个稳重聪慧的妇人也不可能生出戴克丝这样莽撞的孩子。
突然间,她认出那对眉毛。
茵恩斯的。
他们是茵恩斯的父母。说来也怪,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茵恩斯的个性。她庄重的个性,她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纪的表情,她无法感受人生乐趣的态度。生活品质必须有一定的水准,而却没有足够的财源来维持这个水准。对一个以学业成功为责任的女孩子而言,这个负担的确不轻。
奈薇儿小姐离开后,空气中沉迷着一阵安静的气氛。
露西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请问两位是不是姓茵恩斯?”
他们转向露西,呆了一会儿,妇人笑了:“是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不,”可怜的露西在一时冲动把自己丢进困窘的情境时,常常会无法控制地脸红起来。“但是我认得你丈夫的眉毛。”
“我的眉毛?”茵恩斯先生说话了。
他慧黠的妻子笑了出来。“当然哕,玛莉!那么你一定是从赖氏过来的。你认识玛莉吗?”边说话间,她的脸色明亮起来,声音也犹如唱歌般提高。你认识玛莉吗?是因为她今天要去看女儿,所以才这么快乐吗?露西自我介绍,也介绍了迪得洛,后者很高兴这对迷人的夫妇对她了如指掌。“赖氏学院的大小事情,我们几乎都知道。”茵恩斯夫人说道,“即使我们根本没来过这个地方。”
“没到过赖氏学院?对了,你们愿意坐过来,和我们一起喝咖啡吗?”
“玛莉没来这里念书之前,这地方对我们来说是太遥远了。所以我们决定在她学业完成之前,来参加成绩发布活动。”露西猜想,如果不是旅费的关系,茵恩斯的母亲绝不会等了这么多年才来赖氏学院一趟,她一定很希望亲眼看见在她的安排下女儿过的生活。
“现在你们一定是要去赖氏学院哕?”
“不,太不巧,我们不去。我们要去拉博镇,我先生——他是个医生——要去参加医学会议。我们没办法到赖氏去。况且现在是期末考试周,父母亲没来由地突然跑去,只会让玛莉分心。就这么近了,实在很难过门不入,但是反正已经等这么久了,在多等个十来天也没关系。真正无法抗拒的是不绕个弯到毕灵顿镇来。没想到在这个时间,会在这里遇到学校来的人,尤其在期末考试期间,然而我们真的很想看看玛莉常常提到的地方。”
“我们知道,在成绩发布当天不会有时间做别的事,”
茵恩斯医师说,“到时候会有太多东西要看。她们的训练很多元化,不是吗?”
露西再同意不过了,并说着她在教员室中发掘的多元化世界。
“是啊,在玛莉最初选择这个项目为终生行业时,我们本来还不太懂——她对竞赛从来都不是特别感兴趣,而我本来则是以为她会去习医——但是她说希望将来的事业能够有许多层面,她看来是如愿了。”
露西想起在那双浓眉下所展现的意志力,她读人相貌的判断果然正确;如果茵恩斯一旦下了决心,绝不可能轻言放弃。没错,眉毛是最有帮助的。如果有一天不再流行探讨心理学,她要写一本面相的书。当然啦,要用个笔名。知识分子普遍还是看轻面相学的。
“你们的女儿真漂亮。”迪得洛突然说话。她很快地吃了一大口香料蛋糕,然后发现大家讶异地沉默下来。“在英格兰,是不是不好在父母面前称赞女儿的美貌”
“不,”茵恩斯夫人急忙说,“不是这样,只是我们从来不认为玛莉长得很漂亮。当然,她看来还算可人;至少我们这么认为。她是我们惟一的女儿,为人父母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可爱。她——”
“我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迪得洛伸手从托盘上再取一块蛋糕,(她是怎么保持身材的!)“正好在下雨,树上垂挂着滴着水的枯叶,就像是一只只死蝙蝠,水滴到大家身上,大家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并说着:‘噢,亲爱的,你好吗?你打得好吗?亲爱的,你不会相信的,我把球杆忘在评审台了!’然后,我才看到一个女孩子,既不奔跑也不讲话,长得有些像挂在我祖母家起居室里那幅我曾祖母的祖母的画像,我就说啦:‘这里终究不是化外之地。如果这个女孩能待在这里,表示这里绝不像看起来的那么野蛮。
我要留下来。‘萍小姐,麻烦你,还有咖啡吗?她不只是漂亮而已,她是赖氏学院最美的人。““宝儿·纳什呢?”露西忠心地护着宝儿。
“英国的圣诞节——萍小姐,麻烦你,牛奶一点点就好了——杂志上总有着漂亮的图片,让人可以加上框裱起来,挂在壁炉前当装饰,好让大家保持好心情。图片都很明亮——”
“好了好了,”茵恩斯夫人说,“这纯粹是诽谤!宝儿很可爱,真的很迷人,你也知道。我忘了你也认识宝儿。”她转向露茜,“其实,你认识她们所有的人。
我们只认识宝儿,因为她有一次到我们家去度假。在复活节时,英格兰西岸的天气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玛莉在夏天时也去过宝儿家一同度过几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很欣赏宝儿。”她看着她的丈夫,要他也表示同意,因为他几乎完全没有参与谈话。
茵恩斯医师坐直了起来——他没坐挺时,看来就像是个工作过度的开业医师——严肃的脸上出现小男孩似的淘气表情和有趣的神色。“看到我们能干又信心十足的玛莉让人照顾,是件奇怪的事。”
茵恩斯夫人虽然不觉得茵恩斯医师给她足够的支持,但也决定借此好好发挥一番。“也许,”她好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件事,“我们认为玛莉的自信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表现,所以她才会认为被人照顾也是不错的感觉。”接着她又向萍小姐说。“我想是因为她们相辅相成,所以才能成为好朋友。我很高兴,因为我们实在喜欢宝儿,也因为玛莉不太容易交到知心的密友。”
“她们的训练是不是很严格?”茵恩斯医师问道,“有时我看着她的笔记簿,会想,为什么她们要念一大堆连医师一离开医学院都会抛在脑后的东西。”
“绒毛横剖面。”露西想起这个名词。
“是啊,像这样的东西。看来你在四天内学了不少医学名词。”
煎饼端上来了,尽管没有依照标准制作程序,刚出炉的煎饼仍是值得从西岸开车过来享用。开心的聚会。真的,露西觉得整个茶室内充满了愉悦的气氛,与外头的阳光普照相互呼应。即使在医师疲惫的脸上,也出现了满足与放松的表情。至于茵恩斯夫人,似乎能到女儿常来的地方已经够令她快乐的了,而且,再过几天,她就可以与女儿相会,验收她的学业成果。
露西心中想着,如果早先真的返回伦敦,就无法分享这一切了。早上十一点,我会在做什么呢?去公园散步,想些借口,好不出席某些文艺界的晚宴吧。而现在,就因为奈特医师明天要去参加医学会议,让我拥有这一切。不,应该说是因为在多年以前,涵妲在学校里为我出头。然而,要将六月艳阳天下的英格兰,与三十年前挤满了要放鞋套的小学生的阴暗学校大厅挂上关系,实在不甚容易。
然而,那却是一切的肇始,不是吗?“真是段愉快的时光,”茵恩斯夫人再度站在街上,“想到我们马上又要再见面,真好。成绩发布时你应该还会留在学校吧”
“希望是。”露西不知是否可以向涵妲赖一张床赖这么久。
“你们两个答应了,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今天看到我们哦!”茵恩斯医师说。
“我们发誓。”两人看着她们的新朋友走进车里。
“你想我有办法让车子加速,而不会撞到邮局吗?”茵恩斯医师顾虑着。
“我不想看到毕灵顿镇上再有任何殉难者了,”他的妻子答道,“殉难者太令人难过。不过,反过来说,人生没有冒险不就太没乐趣了吗?”
于是,茵恩斯医师发动引擎,驶往冒险的路途上去了。前轮擦过邮局的雪白墙壁,留下一片污迹。
“杰夫·茵恩斯的标准,”茵恩斯夫人向她们挥手,“成绩发布那天再见了!”
她们看着车子驶上镇上的小街,再朝赖氏学院的方向转向田间道路。
“好人。”迪得洛说道。
“很迷人。想来也有趣,要不是你今天早上想吃些蛋糕和咖啡,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们。”
“是因为信任你,我才告诉你,这就是让世界其他国家人民羡慕到极点的英国人。安静,有教养,又相貌堂堂。
他们很穷,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衬衫洗得快破了,我想它本来应该是蓝色的吧。
在她往前弯,领角上扬时,你可以看出来。像这样的人这么穷,是不对的。““女儿就这么近了,不能去看她,一定让茵恩斯夫人很难过。”露西有感而发。
“是啊,但是这个女人很有个性。她不来是对的。所有的高年级生忙得没有一丝空闲。抽掉一点时间,就会咻——所有的架构会全倒。”她从桥边的河岸摘下一朵雏菊,并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这是露西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笑。“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要怎么破解她们那个单脚越线的谜题。”
露西则想着,茵恩斯每周日的家书中是怎么说她的。
“一定会很好玩,”茵恩斯夫人会说道,“回家后读玛莉的家书,看看她是怎么形容你的。与相对性有关,就好像回到昨夜一般。”
“茵恩斯会让你想到画像里的人,也真是奇怪。”露西向迪得洛说着。“她也让我作如是想。”
“是啊,我曾祖母的祖母。”迪得洛把雏菊丢在水面上,看着溪水慢慢穿过桥下把它带走。“但是我没告诉那对好好夫妇,我曾祖母的祖母在她的时代实在不太受欢迎。”
“噢,也许是害羞吧。现在的说法叫做自卑情结。”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的丈夫死得太凑巧。丈夫死得太凑巧会让女人难过。”
“你是说她谋杀了她丈夫吗?”露西惊骇地伫立在夏日的风光中。
“噢,不。不是什么丑闻。”迪得洛责备似的说道,“只是她丈夫死得凑巧,他酗酒,赌博,又没有什么魅力。长阶梯有一级横木松了,有一天他喝醉后踩了上去。就这样而已。”
“她有没有再婚呢?”露西对这个故事颇为投入。
“没有。她没爱上其他人。她要把儿子带大,而且,没有人继续赌博,她儿子的土地资产也比较安全。她把资产管理得很好。我的祖母遗传到这项才干。她飘洋过海嫁给我祖父时,从来没离开过伦敦西区;而六个月过后,她已经在管理所有的资产了。”迪得洛敬佩地叹息,“英国人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