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日黎明,伤亡很大,严重减员的赤卫军部队撤出城去。本丘克由安娜和克鲁托戈罗夫搀扶着,跟在一辆载着机枪和伤员的大车后面走。他艰难地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就象在梦中似的倒动着两条僵硬的、不听话的腿,觉得安娜那哀求、惊慌的目光仿佛离得很远,她说话的声音也象是从远方传来的:

“你坐车吧,伊利亚。你听见了吗?明白我说的话吗,伊柳沙?求求你,坐车吧,要知道你是病人呀!”

但是本丘克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也不明白自己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伤寒病正在向他进攻,而且征服了他。一些陌生的和非常熟识的声音好象是在身外的什么地方喧吵,但是却不能进入他的意识;安娜的两只疯狂、惊恐的黑眼睛是在远处的什么地方闪烁,克鲁托戈罗夫的大得出奇的胡子在摇晃,旋转。

本丘克捧着脑袋,把宽大的手巴掌贴在火热发紫的脸上。他觉得眼睛在往外渗血,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薄幕把他和整个渺无边际、飘忽不定的世界隔开了,这个飘忽不定的世界仿佛倒竖起来,要从他脚下挣脱。他那梦呓般的想象塑造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形象。他经常停下来,抗拒想要把他扶到大车上去的克鲁托戈罗夫的行动。

“不用!等等!你是谁?……安娜在哪儿?……给我一个小土块……要把这帮家伙消灭——按我的命令,用机枪扫射!正对着他们,瞄准射击!等一等!太热啦!……”他沙哑地嘟哝着,把自己的手从安娜的手里抽出来。

他们强迫他坐到大板车上去。有一段时间,他还能闻到一种混杂、难闻的气味,他感到恐怖,竭力想使自己保持清醒,控制住自己——可是后来,他便慢慢地沉没在一片膨胀的无声的漆黑之中了。只是在高处的什么地方,有一小块染成天蓝色的什么东西在燃烧,还有金黄色的闪电射出的曲折、波动交叉在一起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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