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差9分,卜爱茜打开柯白莎私人办公室的门。门还没关上就看得出她紧张兮兮。门在她身后一关上,就见她开口道:“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

“那个看到车祸的证人。”

白莎想了一下,说:“他是来兜生意的。他是个浑蛋玩敲诈的。我要不给他得逞,就根本不应该见他。”

爱茜什么也不说,等候她决定。

“好吧,”白莎说:“叫他进来。”

男人进来的时候带着微笑,一付殷勤的样子。“你不必派人跟踪我的,”他说:“柯太太。不过希望你对我不要有成见。”

白莎什么也没有说。

“我对这件事考虑过了。”那人说:“也许这件事你是在说实话。我肯便宜一点和你做次交易。那个女郎并不知道是什么人撞了她。也许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把资料锁在记事本中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决心把女郎的名字和地址给你。对你我1毛钱也不收。你去看她,和她谈谈,她要打官司,一定会赢。我只要四分之一就好了。”

“什么东西的四分之一?”白莎问。

“她从开车的人那里弄来的四分之一。他可能有保全险的。一定会有庭外和解的。”

“打官司的事我不管。”白莎说:“我告诉过你。”

“我知道,你说过。我们不必为这件事争辩。说过就算。不过我也一再声明过,她要想知道是什么人撞到她的,那得花钞票,可以不必先付,官司打赢,或是庭外和解,钞票到手再付。我会请个律师和你们签一张协议书,一切合法化,你看如何?”

白莎把两唇闭紧,固执地摇摇头。

来客大笑。“不必装腔了。你知道这种要求并不太高。你也许对打官司现在没兴趣,你再想一想就不同了。好吧,给你时间想想。你用得到我的时候,再在分类广告登个广告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

“钱,鄙姓钱——钱自来。”

柯白莎说:“我告诉你——”

“是的,是的,”他很顺口的打断她的话:“你要找的女郎是戴瑟芬。她住在南费加洛路山雀公寓。她根本没有去什么医院。”

“为什么没有?”白莎说:“那个男人不是说要送她去医院吗?”

“那没有错。”来客说:“说的是要送她去。他要送她去医院检查,免得不放心,但不知什么理由她不肯去。车祸是星期五傍晚。星期六早上,她又酸又痛起不来。她用电话请假。星期天她也没有起床。她可以弄几百元贴补的,但是她不知道撞她的是什么人。”

他站起来,点支烟,深吸一口气,用投机的眼光看向白莎,他说:“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的用处了吧。”

白莎看看门,想说什么,自己又停住。

来客说:“又想轰我出去,柯太太?为什么这次客气了呢?其实,柯太太,你可以试试自己一个人去赚这个钱。不过用得到我的时候,我会来的。今天给你的消息免费。这就叫做免费样品。你要想弄大钱还是要我帮忙的,不必客气。再见了。”他用悠闲的步态走出了办公室。

白莎在10秒钟之内,做好了下班的一切准备工作。

白莎来到外办公室的时候,爱茜正在用只罩子把打字机罩起来。她好奇地想问问老板有没有从来客得到她要的消息,但没有问出口,柯白莎也没有主动提供答案。

山雀公寓是公寓流行时南加州大量建造典型的一幢公寓。单身公寓的时价租金应该是27至40元一个月。房子是砖造的。进门口有白色阶梯,突出的走道和人字型的走道檐顶。檐顶由红瓦盖着。房子横宽30尺,共有3层,门口信箱上挂有住客名字,门铃就在信箱边上,十分方便寻找。

白莎找戴瑟芬的名字,没困难就找到了。她用她短粗的食指,按门铃。

一个年轻的女人声音回答:“请问哪一位?”

“为了那件车祸,我想见见你,小姐。”

女人声音说:“请上来。”电锁打开,白莎走进去。

公寓没有电梯,白莎只好爬楼梯。白莎爬楼用的是不慌不忙尽量减少卡路里消耗的方式。她把上身前倾,每跨一步膝盖提得很高,所以看起来身体起伏很大。她来到戴瑟芬公寓房门口,倒也没有心悸气喘,她理直气壮地用手指节敲门。

开门的年轻女人大概25岁。她红头发,鼻尖上翘,眼睛笑眯眯的,嘴唇稍宽,随时可以笑脸相向似的。

“哈罗。”她说。

“哈罗。”白莎说:“你是戴瑟芬?”

“是的。”

“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请进。”

戴瑟芬里面穿了睡衣,外罩一件家居长袍,拖双拖鞋。朴实的公寓内状况表示她已在这里居住有一段相当久的时间。旧报纸,旧杂志堆成一堆,烟灰缸已好久没有清理了,房间里有陈旧的烟味。

“请坐。”年轻女人说:“明天我就可以整理家里了。”

“你一直睡在床上?”白莎问。

“卧床观察。”戴瑟芬说:“祸不单行嘛。”

柯白莎把自己在椅子中坐舒服。

“车祸之外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呀!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我失业了。”

“你说因为你几天不能上班,就被开除了?”

“喔!不是的。是因为梅先生过世,一切倒霉事才接踵而来的。我以为你都知道的。你先说你是什么人,你要什么,我们再谈其他的。”

白莎说:“我并不代表任何保险公司,我什么好处都不会带给你。”

瑟芬的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态。“我倒真希望你是代理保险公司的。”

“我就怕你有这种误会。”

“车子撞到我的时候,我根本认为自己一点伤也没有。当然,我吓了一大跳,我从小要做个坚强的女孩,我定一定神.就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哭出来。至少,骨头都没有断,只是一下撞昏而已。”

白莎同情地点头。

“开车的年轻男人倒是非常好的。他马上停车出来。我一下醒回来的时候,他抱着我正要向他车子里装。他一再坚持我至少应该到医院去检查一下。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随即想到,他这样好心也许为的是他自己的保护,所以我就说好吧,上了车之后,我们聊得很投机,我说服他我一切都很好,什么问题也没有,也不会告他或请求赔偿。我告诉他我绝不请求一毛赔偿。所以他把我送回家中。”

白莎继续同情地点头,给对方自信和鼓励。

“我正以为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的时候,奇怪的症状出现了。我找个医生,医生说脑震荡经常都是如此的,好几天完个正常,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感觉到症状出来。医生觉得我能像现在的状况还算幸运的。”

“是的。”白莎说:“这一点我完全相信。不过,假如你还想找到那个男的是什么人,机会总是有——”

“真的?”戴瑟芬看白莎自动停下,就问白莎。

“应该是的。”白莎说。

“你到底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她问。

柯白莎给她一张名片。“我是一个侦探社的头子。”

“一个侦探!”戴瑟芬惊奇地叫出来。

“是的。”

戴瑟芬说:“我总以为侦探是怪里怪气的人,但是你和平常人没有区别。”

“是没有区别。”

“你为什么对我有兴趣呢?”

“因为有人聘请我,要我找到你。”

“什么人?”

白莎微笑一下说;“给你猜1000次,你也绝对猜不到。有一位男士对你有兴趣,他知道你受伤了,要知道你情况。”

“但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打个电话过来?”

“他不知道怎样和你联络。”

“你说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工作?”

“他不知道。”

“他是谁?”

“一个老年人,”白莎说:“他好像—-”

“喔!我打赌是那个盲人!”

这下轮到白莎惊奇,她怎么可能一下就猜到了。他问:“你怎会想到的?”

“等于是你告诉我的,你那么有信心我猜不到什么人请你来找我,所以这个人一定非常出乎常情之下。你要知道我也常想到他,今天早上还在想,怎样可以通知他一下,我已经没有事了。”她笑笑又道:“当然对一个站在银行大厦门前卖领带的盲人,你总不能写封信寄给他,是吗?”

“你说对了。”白莎说。

“所以,只好请你转告他,我对他的关心真是十分十分感激了。”

白莎点点头。

“请告诉他我谢谢他,要是没有其他并发症,我会在明天早上或后天自己去看他的。”

“他倒真的对你很关心。”白莎说:“他自己也是很特别的,用耳朵几乎可以代替眼睛。”

“还是请你一定要先告诉他一下我很好,谢谢他,我会去看他。”

“当然。”

白莎自椅中站起来,犹豫一下,说道:“我也许有办法——替你弄到一点补偿,不过我先要花一点钱,才能查到那个撞你的年轻男人是什么人。除非你认为有必要,否则这件事就如此结束,我要结案了。”

“你说你有办法知道是什么人撞了我的?”

“我说我有可能有希望,不过也需要花不少钞票的。”

“要多少钱。”

“还不知道。也许是你能得到的几分之几,我估计别人要的是你能得到的一半。假如你有其他方法查到,我不鼓励你走这条路。”

“不过你会代理我做一切的事情,是吗?”

“假如庭外和解,我当然可以替你办,要是要上法庭,当然只有你亲自出马。”

“喔!不可能上法庭打官司的。那个年轻人良心好,非常体贴。我相信他是有保险的,假如他知道我卧床在休息——当然,也不是严重到不得了的程度。我只是3、4天不能工作,我的工作反正是要失掉的,和这事无关。”

“你替他工作的男人,死掉了?”

“是的,梅好乐。”

“你工作的地方一定离开那盲人站岗的地方不远。”

“离开银行两个街口——一在拐角那个广场旧大厦,梅先生在那里有一个小的工作室。”

“他是干什么的?”

“他自己嗜好有关的研究工作。他有个理论,认为军备是有一定发展途径的,最好的自卫武器,莫过于侵犯武器。而侵犯性的军备又是无止境的,一旦开始参加竞赛,终将自食其果,开始投资越大,将来越不好收拾—一旦是你对这些不会有兴趣的。”

“蛮有兴趣的理论。”白莎说。

“他准备写一本这个题目的书,我已经替他听写了不少了,工作相当顺利的。”

白莎说:“假如对这次车祸你希望得到一点补偿,你告诉我好了。我认为应该是500元或1000元,到底你有很大的精神损害和—一”

“精神损害我不会敲他竹杠的,我只要那几天不能工作的工钱和医药费收回来。”

“当然,”白莎解释:“不过一个人向保险公司申请赔款时,要包括其他开支在内的,大多数人都会先狮子大开口,这样在除去一切正常开支后,自己还可以剩一点。亲爱的,你仔细考虑一下,你有我的电话,你和我联络好了。”

“柯太太,你真好。星期六,星期天不算,我实际上只有损失3个工作天。我的周薪是30元,3天的工作是18元左右。看医生我花了7元,所以我应该向保险公司要求25元的赔偿。”

白莎一只手握在门把上,停在那里,她说:“不要做傻瓜……”门外有人敲门,胆小、虚心的敲门声。

戴瑟芬说:“帮忙开一下门。”

柯白莎把门打开。

一个五十七、八岁,谦虚样子的男人,上唇留着沙色的小胡子,稍稍屈尊地站在门口,用他的蓝眼望着白莎,他说:“你一定是戴小姐,我是梅克里。我按错门铃,有人把我放进公寓里来了。抱歉,我应该退出去再按你的门铃的。我是来找你谈谈我的堂兄梅好乐的,他那么快——”

“不是我。”白莎把她自己站向一侧,使门外的男人可以行到房间里面。“那位才是戴小姐,我也是客人。”

“喔。”来客抱歉地说。

“请进,”戴小姐说:“梅先生,原谅我不站起来了。我被汽车撞倒了,不十分严重,不过医生嘱咐我不是必要不要随便乱动。事实上,我对你认识很多,你堂兄叫我听写了不少信给你。”

梅先生走进公寓,向戴瑟芬微笑,忧念地说:“你被车撞到了?”

她伸手和他握手。“只是个小车祸,请坐。”

白莎说:“我要走了。”开始跨出门槛。

“等一下,柯太太。”戴瑟芬道:“我倒真想和你谈谈怎样。可以得到补偿,你能再留一会儿吗?”

白莎说:“能说的都告诉你了。别太计较你有多少损失一那一天,你真想打一场值得一试的官司时,你找我好了,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好吧,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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