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状况是经常地起变化的,每一时代都是以它自己的方法来观察它自己的问题。在英国以及欧洲大陆和美国,经济学的研究现在都比以前更为努力进行;但这一切活动只是更为清楚地表明,经济学是——而且必然是——一种缓慢和不断发展的科学。在当代最好的著作中,有些初看起来的确似乎与前人的著作有矛盾;但当这些著作日久成熟,粗糙的地方已经修正时,我们就可知道,它们实在并没有违反经济学发展的连续性。新的学说补充了旧的学说,并扩大和发展了、有时还修正了旧的学说,而且因着重点的不同往往使旧的学说具有新的解释;但却很少推翻旧的学说。

借助于我们自己时代的新著作,并且关系到我们自己时代的新问题,本书打算对旧的学说加以新的解释。第一篇说明了本书总的范围和目的;在第一篇之末对于经济研究的主要问题,以及与经济研究有关的主要实际问题,也有简短的叙述。依照英国的传统见解,我们认为经济学的职能是收集、整理和分析经济事实,并用从观察和经验中得来的知识,去决定各种原因的眼前和最终的结果;而且我们认为,经济学的规律是以直述语气表达的倾向之叙述,而不是以命令语气表达的道德上的告成。经济规律和推论事实上不过是良心和常识用来解决实际问题和树立可以指导生活的那些法则的资料之一部分而已。

但是,道德的力量也是包括在经济学家必须考虑的那些力量之内的。的确,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以一个“经济人”的活动为内容,建立一种抽象的经济学,所谓经济人就是他不受道德的影响,而是机械地和利己地孜孜为利。但是,这种打算却没有获得成功,甚至也没有彻底实行过。因为,它们从没有把经济人真正当作是完全利己的:一个怀有利人的愿望、甘受劳苦和牺牲以赡养家庭的人,是最能信任的,他的正常的动机常被默认为包括家庭情感在内。但是,他的动机既包括家庭情感在内,为什么它就不能包括其他一切利人的动机——起作用在任何时间和地点的任何等级的人之中都是如此地一律,以致能被变为一般法则——在内呢?这似乎是没有理由的;在本书中把正常的活动看作是一个产业集团的成员在一定条件下会有的活动;而对于任何动机——起作用是有规律的——的影响不加考虑,只是因为这种动机是利人的,在本书中却没有这样的打算。本书如有它自己的特点的话,那可说是在于注重对连续原理的各种应用。

这个原理不但应用到动机之道德上的特性——一个人在选择他的目的时会受到这种特性的影响,而且应用到他追求他的目的时所有的聪明、努力和进取心。这样,我们就着重以下的事实:从“城里人”①的活动——这种活动基于精明和有远见的计算,并以努力和才能来实行,到既无力量又无意志以营业性的方法来做事的普通人的活动,其中具有连续的程度上的差别。正常的甘愿节省、正常的甘愿为某种金钱报酬而努力,或者找寻买卖的最好市场或是为自己或子弟找寻最有利的职业之正常的留心——诸如此类的话必须是与在一定地点和时间的某一阶级的成员有关:但是,一旦知道了这一点,则正常价值的理论就可同样地应用于非营业性的阶级之活动,虽然在细节问题上没有像应用于商人或银行家的活动那样准确。

正像在正常的行为与暂时看作是不正常的行为之间没有显著的区别一样,正常价值与“现行的”或“市场的”或“偶然的”价值之间也没有显著的区别。后者是一时的偶然事件占优势的价值;而正常价值是考虑中的经济条件如有时间毫无阻碍地充分发挥它的作用,终能获得的价值。但是,在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它们由于连续的程度上的差别而结合在一起。如果我们想到商品交易所中时时刻刻的变化,我们也许认为是正常的价值,但从一年的历史来看,这种价值不过是表明现行的变化而已:从一年的历史来看的正常价值,如从一个世纪的历史来看,也不过是现行的价值而已。因为,时间的因素——这差不多是每一经济问题的主要困难之中心——本身是绝对连续的:大自然没有把时间绝对地分为长期和短期;但由于不知不觉的程度上的差别,这两者是互相结合的,对一个问题来说是短期,而对另一个问题却是长期了。

这样,例如地租和资本的利息的区别,大部分——虽然不是全部——要看我们心目中的时期的长短而定。一样东西被当作是“自由的”或“流动的”资本或新的投资的利息是适当的,但被当作是旧的投资的一种地租——以后称为准地租——则更为适当。流动资本与已被“固定”于某一特殊生产部门的资本之间没有显著的区别,新的投资与旧的投资之间也没有显著的区别;每种资本与另一种资本逐渐结合在一起了。即使土地的地租,不是被看作一样孤立的东西,而是被看作一个大类中主要的一种东西;虽然地租的确具有它自己的特征,从理论和实际的观点来看,这种特征是非常重要的。

其次,人的本身与他使用的工具虽有显著的区别;人类努力和牺牲的供给和需求虽然各有特征,而与有形货物的供求不同,但是,毕竟这种货物本身通常是人类努力和牺牲的结果。劳动价值理论和劳动产品价值理论是不能分开的:它们是一个大的整体中的两个部分;即使在细节问题上两者之间存在差别,但经研究后可以知道,大部分是程度上的差别,而不是种类上的差别。正像鸟类和兽类虽然形状上大不相同,但在它们的躯体中都有一个基本观念一样,供求平衡的一般理论也是贯通分配和交换的中心问题之各部分结构的一个基本观念。

连续原理还可应用到名词的使用上去。常有这样一种尝试:将经济货物分为规定明确的种类——关于这种货物能作出许多简明的命题,以满足学者对逻辑上的准确之欲望,和一般人对貌似深奥而实易了解的教条之爱好。但是,由于进行了这种尝试,和在大自然没有划分界限的地方划出广泛的人为分界线,似乎已经发生很大的弊端。一种经济学说愈是简单和绝对,倘使它所指的分界线在实际生活中不能找到的话,则在把它应用到实际时它带来的混乱就愈大。在实际生活中,在算作资本与不算作资本的东西之间、必需品与非必需品之间,或生产的与非生产的劳动之间,都没有明显的区别。

关于发展的连续之概念,对一切近代经济思想的派别都是共同的,不论对这些派别所发生的主要影响是生物学的影响——如赫伯特·斯班塞的著作所代表的;还是历史和哲学的影响——如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讲演录》和欧洲大陆及其他地方新近发生的伦理历史研究所代表的。这两种影响左右本书所表明的观点之实质,比其他任何影响为大;但是这些观点在形式上却最受连续性的数学观念之影响——如古尔诺的《财富理论中数学原理的研究》所代表的。古尔诺告诉我们必须面对这样的困难:一个经济问题的各种因素不是被看作以联锁的因果关系逐一决定的,如甲决定乙、乙决定丙,等等,而是将它们看作互相决定的。大自然的作用是复杂的:如果把这种作用说成是简单的,并设法以一系列的基本命题来阐明它,毕竟没有什么好处。

在古尔诺和屠能的启发下(后者的影响较小),使我对以下的事实大为重视:在精神和物质世界中,我们的对自然的观察,与总数量的关系没有与增加量的关系那样大;特别是,对一物的需要是一个连续的函数,这物的“边际”加量在稳定的平衡下,为它的生产费用的相应增加所抵消了。如果没有数学符号或图表的帮助,我们要完全明了这一方面的连续性是不容易的。使用图表并不需要特殊知识,而且图表比数学符号往往更能正确地和容易地表明经济生活的情况。在本书的脚注中应用图表作为补充说明。正文中的论断从不使用符号和图表,它们是可以省掉的。但是,经验似乎表明:借助于它们,我们对许多重要的原理就能得到更为明确的理解;

而且对于许多属于纯理论的问题,如果我们一旦知道应用图表的方法,就不愿再用其他方法去解决了。

纯数学在经济问题上的主要用途,似乎在于帮助一个人将他的思想的一部分迅速地、简短地并正确地记下来供他自己之用:并使他确信他对他的结论已有足够的——仅仅是足够的——前提(这就是说,他的方程式与他的未知数在数字上恰好相等)。但是,当我们必须使用许多符号时,除了作者自己之外,任何人都觉得非常麻烦。古尔诺的天才虽对于得到他的启发的人必然给予一种新的智力活动,才能与他相似的数学家们虽可使用他们得意的方法为他们自己扫清道路,以达到经济理论中那些只是外表才被提到的困难问题的一部分之中心;但是,经济学说改成冗长的数学符号之后,是否有人会细心阅读不是由他自己改写的这种数学符号,似乎还有疑问。然而,在数学语言的应用中已经证明对我自己的目的最为有用的一些范例,已被合在一起作为本书的一个附录。

189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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