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躺在床上,眼珠艰难地转动,望向睡在白色病床旁边的父母。
“终于解脱了。”
“嘀......”
心电图上的微弱波动变成了直线。
山的眼睛闭上了,可是视野没有消失,只是好像在轻飘飘地飞起来。
原来厚厚的窗帘之外是隆冬下不停的大雪,昏暗的天光,有开着车灯的车在医院外面的街道上拥堵着。
越往上飘,山的视野就越恍惚,所有的景物都在融合在一起,然后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大雾。
身处在这片大雾之中,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停止,甚至是身边漂浮的微尘或者是冰晶。可好像又只是停顿了一秒,整个茫茫的大雾开始旋转,中间出现了金色亮光。
......
山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片鹅毛大的雪花覆盖在山的眼睛上。透过雪间的缝隙,山能看到一束金黄的光束破开了云层,在飘落的大雪中不停跳转。
大雪一片,又一片,飞快地在眼前交织,落在身上或者是脸上,却没有一点感觉。
唯独胸口和肚皮上有微弱的暖意。
“这是什么情况?”
“我难道产生了错觉?”
从十岁摔倒在大雪中,被诊断出“渐冻症”之后,身体一切的感觉都在慢慢地丧失。到了二十四岁,山已经不能动,不能咀嚼,仿佛身体不再是身体,而是囚笼,将山的灵魂困在那里,不让山触碰到外面的世界。
不知道周围的是冷还是热,只能看到墙上空调内机显示出来的,看起来很暖和的数字。
“但这好像不是错觉!”
山转动了一下眼睛,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感觉不停地刺激着自己的身体,像是砂纸在磨蹭自己的皮肤。真实的疼痛让山甚至觉得——是不是能弯曲一下手指头?
“动了!真的动了!”
山的脑子里面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自己已经在病床上度过了几年?而最后一次动手指是在几年以前?三年?还是四年?
“自从患上渐冻症之后,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动了!”
可就是这么一动,浑身的感觉像是复苏了一样:脑壳在一阵一阵的发麻,身体像是有无数冰冷的钢刀在往里面扎,四肢都像是包裹上了厚厚的石膏,根本无法动弹。
“尼玛,好冷。”
可是有一股温热在山的胸膛上,就是这温热,让心跳继续的动力源泉。
山能感觉到四肢在不断地被人揉搓,僵硬的肌肉在慢慢地恢复知觉,热量也从胸膛涌出,弥漫向躯干。
脸上的积雪被人抹开,不停地在脸颊和脑袋上揉搓,粗糙的手掌里面蕴含着热量,让血管渐渐舒张开,涌出来的热量让自己身体的感知越来越清晰,脑子也渐渐地恢复了运转。
“这里是哪里!”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难道是我复活了?还是时光倒流?”
山一下子惊醒过来,张开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飞雪带着猎猎的寒气直接涌入肺部,其中参杂的雪水让人不停的咳嗽起来。山将一只手抬起来,要捂住自己的嘴巴。
咳嗽一下子被咽了下去,山愣愣地看着僵在自己的眼前的手——这是自己的手么?瘦弱而且脏兮兮的,被冻得发青的指甲盖里面是厚厚的泥垢,手掌都是黑漆漆的老茧,特别是粗大的指节,让山有点懵。
“这不是我的手!”
“难道,不是复活或者时光倒流,而是......穿越了?”
山的心里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情绪在翻滚。
“哥在病床上的时候,老想着能穿越,现在还真穿越了?!”
“醒了!醒了!”山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不知道是什么语言,可是不用经过思考,山立刻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脏兮兮的脑袋伏在山果露的胸膛上,头发里面全是雪花,下面是宽大的兽皮,兽毛从胳肢窝里面露出来。
这个脑袋抬了起来,一双在糟乱的头发下面闪烁的眼睛在看着山。
她的整个身体伏在自己的躯干上,瘦小却柔软的身体里面散发出感人的温度。
“好漂亮的眼睛!”
“但是兽皮是什么鬼!这脏兮兮的头发和红扑扑的脸蛋是什么鬼!”
山强行咽下的咳嗽再次发作起来,而且更加剧烈!胸腔里的雪水混着口水被急速的空气带出来,撞击在脆弱的喉咙上,带来强烈的疼痛,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山想叫喊可是说不出来,强烈的咳嗽让整个上半身都要从地上弹起来。
但是山觉得很神奇,明明不认识这个伏在自己胸口上的“野人”女孩,却知道她叫“白”,像是有个人在脑子里面提醒一样。
“起来,白,山已经活过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山的身后传来,山也立刻知道这个声音是祖母的,她是族里的大萨满。
“萨满?”
“不就是会巫术的巫师?”
山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冲击到了,咳嗽也渐渐停下来了。
“哥这是穿越到什么地方了?”
可是由不得山多想,伏在身上的白已经起身了。
白的躯干是果露的,可是很快她就把身上的兽皮重新包裹起来了,因为漫天的大雪被寒风裹挟着,正在不停地往这个小小的身躯上扑。
山有点小感动,原来是这个“野人”女孩用这种感人的方式把“自己”救活的。
山被一块巨大的兽皮包裹起来,上面还带着暖和的热气。
祖母苍老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起来吧,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
......
大雪随着大风飞舞。
那刺透层云,跳转在大雪之间的金黄光束落在了山的身上。
笼罩在众人上空的云层像是被一只大手搅动起来,越来越多的金光洒落在山的身上。
雪在渐渐稀薄,好像马上就要停止了。
在越来越盛大的金光中,山渐渐地站了起来,眯着眼睛,逆光望去。
“嗯,可以,这很神迹。”
“这个B装的满分。”
“果然主角自带BUG,一复活就是暴雪放晴的神迹。”
“接下来哥是要成为神子,当上大萨满,收服众小弟,迎娶......额,女野人么?”
刚才围在山身边的人都跪拜了下去,将脸深深地埋在向上的掌心。
“海东青显灵,海东青显灵......”祖母的声音颤抖着,在她的胸腔和喉头形成嗡嗡的共鸣,像是天地之间最初始的声音一样,悠远而神秘。
在梵音一样的呢喃之中,一只纯白的海东青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在云层之上盘旋着,身上像着了火一样在散发金光,它没有鸣叫,却有巨大的云朵被它搅动,往四周推开去。
等伏在地上的众人抬起身子来,空中就只剩下几缕残云被金光照耀着,而刚才出现在高空的海东青,已经不知道飞向哪里去。
这个时候,那悠远的叫声才在天边响起——“咯呵,咯呵......”
金色的光芒从天上洒落。白雪覆盖的山峦交错出巨大的阴影,一群微渺的人跪倒在最高的山巅上,围着一个站立的人。
太阳从东边的山巅跃出。
“哥是要逆天了。”
“不过,是刚才那只鸟救了哥么?”
“哥勉为其难感谢一下你好了。”
山站着,看着完全跃出山巅的金色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