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某个夜晚,一束流光穿越无数光年的距离,降落在一直充满神秘的中华大地上,几乎在一瞬间,这束光谱在人类肉眼识别之外的宇宙光,透过某医院的重重楼板,投射到了某间产房的手术台上。

刹那间,一声尖锐的啼哭响彻整个产房,房外走廊的人振臂高呼:“生了!”

那一年,那一夜,一个当时很平凡但在将来却一点都不平凡的男孩,降生在这个世界。

产房外的爸爸急忙将手里连夜下河抓到的鲤鱼胡乱塞进旁边朋友的手中,梗着脖子就要往手术室里冲,却被从里面出来的护士拦了下来,常年干农活的他力气像头牛,粗着嗓子就喊:“我媳妇儿生了!生了!医生,是儿子还是闺女啊?”

护士满脸疲惫,但新生命的降生还是让她强忍疲惫,笑着对着眼前冒失的汉子说道:“别急啊,你媳妇儿一会儿就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就在这等着,别往里面进。”

汉子一脸激动,涨红着脸,嘴里应道:“行,好好,我不进去,我就站这等我儿子。”边说着边踮起脚跟往产房里面看,满脸的兴奋溢于言表。

在亲朋好友的欢呼声中,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母子平安。

汉子看着躺在床上的柔弱女子,憨笑着搓了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僵了僵,他猛然想起之前的鲤鱼,连忙劈手从别人手里夺下,邀功似的提溜到自家媳妇儿面前,傻傻地笑了起来。

“好大的鲤鱼,哪儿来的?”女子嘴唇苍白,满脸虚弱,但还是笑着问自家丈夫。

“嘿嘿,刚才河里抓的,想给你补补身子。”汉子依然傻笑。

女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吃力抬起头看向窗外,大雪纷飞。不由得回过头,温柔道:“冷不冷?”

那汉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冷不冷。”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盯着媳妇儿怀里的小家伙,眼睛里全是惊喜和幸福。

身后的人都在祝福后渐渐散去,这时有人喊道:“李根,给你儿子起个名儿呗?”

被喊作李根的汉子一怔,然后搔了搔脑袋,闷声道:“俺...俺又不识字,没那文化,起不好名儿,依俺看,要不就叫狗蛋吧?”

朋友笑作一团,都表示太草率。

女子瞪了李根一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李根手里的鲤鱼突然滑手而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女子闻声低头,眼神一亮,指着那条已经冻僵的鲤鱼,笑道:“要不,就叫鲤鱼吧。”

鲤鱼,李渔。

时隔15年之后,李渔站在高中第一节课的课堂上,尴尬地向全班新同学介绍自己,并解释自己名字的意义。青春期强大的虚荣心作祟,他当然没有把自己险些成为李狗蛋的经历公之于众,但是站在这个县城最好的高中教室里,他的名字的由来依然引起了班里同学的哄堂大笑。

狗蛋很争气。李渔的憨爹,李根经常跟村里人这么夸奖自己的儿子,毕竟,作为村里为数不多能凭自己的实力考上县城高中的孩子本来就有可圈可点之处。而作为当事人的李渔自然知道凭自己村里的那所破中学,自己根本没有可能考上高中,究其原因,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博学多识,温柔安静的母亲。

李渔一直想不明白,像爹那样的粗人怎么就找到了娘那样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他琢磨了很久,但还是被娘在深情注视着爹的眼神打败,这个世界果然像娘说的那样,不可理喻。

尽管看起来如此优秀,但李渔在高手如云的班里依然自卑的抬不起头。别人光辉艳丽的衣服,酷炫的文具背包等等,都能轻易击溃李渔那脆弱的内心,他之所以还能够在这里呆下去,除了母亲对自己平时的教导,还有自己决心通过上学走出农村的决心。

可现实是残酷的,作为一名从农村初中走出来的尖子生,在如今的班里也不过尔尔,这点对于李渔来说打击很大,自卑的光环再次毫不留情也毫无疑问地照射在他的身上。

所以当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握紧了拳头,安静地坐了下去,冲周围的同学礼貌性地示意了一下,就再也没有抬头。

高中的第一节课就这样迅速过去,讲台上穿着低胸装化着淡妆看起来很漂亮很高贵的班主任也草草说了几句,就结束了这堂班会课,然后就把时间交给了大家互相熟悉认识。

由于是第一次进班,桌椅摆放都很散乱,大家也都是按照报名先后顺序找座位坐,习惯坐在前三排的李渔此刻满身别扭,他的身边分布的全是周身散发着主角光环的人,在他们的侃侃奇谈中,李渔再次成了那个最角落里的人,除了自卑,还是自卑。

看了看时间,还早,李渔摇了摇头,拎起自己的书包,跑到最后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哎,我说,咱们班这个班主任看着好有料,啧啧,我给九分!”李渔刚坐下,旁边一个耳朵里塞着耳机的胖子一边把耳机扯了下来,一边对着前排的人说道。

李渔眉头一皱,还没等他仔细看看这个胖子到底是有多猥琐,前面那个人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接着胖子的话茬儿嚷嚷:“你也这么感觉?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师可不多啊,不知道人品怎么样,但愿别是个母老虎。”

话音刚落,四周传来阵阵极为淫荡的笑声,显然极为赞同。

果然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其实,出身低微的李渔并不知道自己潜在的优势,这个优势不在于家庭,也不在于成绩,而是在于从命里拥有的天赋,坚韧和不屈。

可惜啊,这些东西对于不谙世事的李渔来说,是多么飘渺和遥远,都说人要活在当下,李渔知道这个道理,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想要出头,总要熬过那三十年不是?

晚上放学后,李渔站在公话亭前,第一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母亲的安慰和鼓励,父亲的赞美和骄傲,都被这个少年一一记下,橘黄色路灯下,李渔的身影有些孓然。

然后,他回到属于他那间小小出租屋的时候,突然很渴望整个高中的生活。

夜色渐深,李渔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没有家里的圆,也没有那么亮,可要学会适应,就像适应所有的嘲笑和俯视。

12点,是时候睡觉了。

就当他脑中像放电影一样计划着未来的生活的时候,一个让他有些惊恐的事情悄然降临。

快要进入睡眠的李渔在某个瞬间忽然感到一丝凉意和嘈杂,他怔了怔,朦胧中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出租屋。

此时,他站在公话亭,手拿电话,话筒里传来母亲温和的声音。

这一幕似曾相识。

李渔瞬间惊醒,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低头看去,自己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鞋都没穿。就那样半裸着站在公话亭里,透过玻璃门朝外看去,来来往往全是放学回家的学生。

那一幕的场景几乎成了李渔一生中最为惊恐的时刻,因为当他低头看向电话荧光显示屏,时间显示为十点半的时候,他几乎是喊着摔上了电话,一脸难以置信地愣在了当场。

自己仿佛回到了一个半小时之前。

这对于一个认知范围且很少胡思乱想过的农村少年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在他的理解中很难解释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凭他的知识储备,让他能理解这个东西简直是不可能。

强自镇定了半天,李渔只好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暂且定义为梦游,而电话显示屏上的时间,归于故障。

这他妈的似乎就可以解释了,但是自己记得现在是十二点啊,为什么路上还有那么多学生??好吧,可能是实验班加自习加到现在,嗯,学校也太没人性了,竟然让这些孩子上课上到现在。

然而李渔足足在电话亭里双手抱胸炖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敢出来,并且以自己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跑回出租屋。门半掩着,他冲进去,关门,喘气,瞥了眼时间。

娘了个脚,十一点半。

此时此刻,李渔知道这些根本就不是梦游还有故障能够解释的了。他一脸吃屎表情坐在床边思考了十分钟,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解锁,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随后一脸满足地躺倒在床上,关灯之前,他抱怨道:“这梦也太真实了点......”

几乎是同时,远在乡下的一处普通农居里,一个女子望向县城方向,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轻叹。

而位于宇宙深处的某座星云中的小小一隅,一颗形状特殊隐于黑暗中的行星,一丝荧光微微闪烁,光线黯淡却很坚定,宛如一道流光,丝丝缠绕在整个行星上。

早已睡着的李渔并不知道,冥冥中的定数在他的身上,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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