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四爷,不,现在是我师父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我又凭空多了个爹。没办法,人穷志短,给口饭吃就得认人为父,还好不是认贼为父。有朝一日老子发达了,一定要多收几个徒儿,得找补回来,我心下思忖。
师父并没有把桌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他怕我一去不返,以江湖之心度非江湖之人。他给了我二十块钱,看我离开,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攥着二十块钱,昂头走在街上,爷我也是有钱人了。我买了二斤饼,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想了想,又买了五块钱的猪头肉,看看手上的钱还有很多,于是又给全宿舍的同学每人买了份礼物——一人一本硬皮笔记本。有钱我总是很慷慨,但我还牢记着母亲的教导:寅不吃卯粮,晴天备伞,雨天备靴。我给自己留了五块钱,师父怕我这半路捡来的儿子跑了,我还怕明天他放我的鸽子呢!
走到宿舍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骂:“贼你妈,老子的大饼谁偷吃了。”是陕西娃乔好运的声音。
“指定是周天一那瓜娃干的,这一个星期我都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走路都晃成皮影子了。”山西人李平阳的声音。
“等他回来抽他丫的,看他今后还偷嘴吧。”
“打不得哟,打残了你得多少大饼才够营养他的。”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一屋子南腔北调,骂人像唱歌,不就是吃你一张饼吗,还真把我当贼了。
我一脚把门踹开,看着一屋子惊住了的呆鸟们,把手上的食物掼在桌上说:“宵夜来了,猪头肉加大饼,管够。”
猪头肉的香气让他们垂涎三尺,但又有些困惑,他们不明白我只是出去了一天,怎么回来时便成了发了财的土财主,平时一天一顿和尚饭,今天忽然带了肉食来,这种反差,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通的。
乔好运看看我,再不提他那张大饼了,抓过一张饼,又抓了块大个的猪头肉,边往嘴里填,边说:“天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也纷纷下手,风卷残云般把二斤饼五块钱的猪头肉吃个精光,看着他们乐不可支的吃相,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散财的快乐。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一次的慷慨,让全宿舍的人记了我一生。人们大鱼大肉的时候,不会为一顿饭而感动,但那个年代,所有人都是饱暖不济的,有人能把吃的分给别人,那绝对是非无高尚的品德之人不能为之,于是,从此我成了宿舍里的大善人,成了众人的楷模,甚或是精神领袖。
这之后,虽然清贫依旧,但我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上有师父罩着,下有这一帮南腔北调的同学追随,我度过了整个很愉快的大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