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是前知五千年，后知五百年的卦师？”
待到老卦师刚说完话，就见到蒙天乌黑的眼珠子一转，然后指了指老卦师的布幡问道。
卦师这个行业自古就有，真正引起人们重视还是五百年前的事情，因为那时候西楚国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卦师，那便是一代先知李淳风。
世人评价李淳风的时候便是用蒙天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前知五千年，后知五百年。
据说李淳风对前面五千年的事情都能一一推算演卦出来，后面五百年也一样，至于为什么前面能推算五千年后面只能推算五百年，那就无人知晓了，比较一致的解释便是未来之事比过去之事更难推算。
听到眼前的小娃儿用评价一代先知的话来夸赞自己这个行业，或者说是夸赞自己，老卦师心情大好，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脏兮兮地手掌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说道：“嗯，算你小娃儿有点见识，贫道南华子，正是先知大人第八十八代传人。”
先知指的自然是那李淳风了。
“哦？”蒙天惊疑地应了一声，然后把南华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
“你就是那个十卦九不准的南华子？”蒙天笑吟吟地问道。
本来还打算接受小娃儿恭维的南华子听到这话之后差点当街摔倒。
南华子在西楚国已经混了很久了，有一次给一大户人家的主人算命，南华子告诉那大户人家的管家，说是此家主人前世阴德积累不够，这辈子后继无人，那管家自是拂袖而去，可是事有凑巧，就在八个月之后，那大户人家的大妇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下子真的是砸招牌了，那大户人家的管家亲自带人过来砸招牌，不仅如此，还把南华子告上了衙门，南华子自然是声嘶力竭为自己辩护，那大户人家的主人和大妇他都是见过的，那家主人已经是将近七旬了，瘦骨嶙峋，气如游丝，而那大妇呢？三十妙龄，如狼似虎，眉间更是桃花深种，这样的组合能生出双胞胎？就是打死南华子，南华子也是不信的！
也不知道那大户人家给了上京府尹杜子誊什么好处，杜子誊硬是想把南华子处死，南华子当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南华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那管家面前，咬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大户人家便撤销了对南华子老道的诉讼。
可是事情却没有完，从那天之后找南华子老道算卦的人成倍增加，第一天十个人，第二天二十个人，第三天四十个人，第五天八十个人，这可把南华子老道高兴坏了，腰里的酒钱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也一样，可是这样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少年的恋爱一般，或者说厕所里的大便一般，来也冲冲就去也冲冲，因为到了第六天的时候他的卦摊前来了一百多人！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说这是好事啊，知情的人肯定会苦笑着摇头。
因为这一百多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南华子的老顾客！
这些人把南华子的小卦摊围了个水泄不通，异口同声咬定南华子的卦不准！
“狗屁卦师！你说我这件衣服能穿三年，可是你看，三天不到就破成了这样！”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人拿着一块破布迎风招展。
“前天你还说俺这辈子找不到老婆，注定孤独终老，可是你看，昨天如花就答应嫁给俺！”站在家丁身边的驼背刘麻子大声质问。
“你个王八蛋！你说我家男人去南方就能发财，可是呢，刚出去两天就落水淹死了，你个天杀的！”那个家丁手里牵着的小寡妇泪眼婆娑地向街坊邻居们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大家齐心合力把南华子老道的卦摊又砸了一次，自从这次之后大街小巷之中的小孩童便开始传唱了，唱的还是两句打油诗，南华子算卦就是神，十卦之中九不准，十卦九不准的外号传遍了上京城。
当南华子听到眼前的小娃儿说出十卦九不准这个外号之后他的血压便砰砰砰地往上升，气急攻心，差点就噗通倒地了。
“小娃儿休得胡说，这些市井传言怎能全信？”老道士满脸通红地说道。
蒙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皱眉说道：“老先生说的极是，凡事不可道听途说，以前听人家说你十卦九不准我心中就很是怀疑的。”
蒙天停顿了一下。
南华子心中大喜，心想还是小娃娃心地善良啊，世间自有明白人啊！
没等南华子的感慨发出声来，蒙天又说话了。
“可是现在嘛！”蒙天故意把尾音拉长，然后闭嘴。
“现在怎样？”南华子殷勤地看着眼前的小娃娃，极度希望得到这个小娃娃的肯定和赞赏。
“现在我确实相信了。”蒙天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南华子的脸色很难看，见到蒙天要走了，急忙大步拉住蒙天的衣袖，有些气急败坏地问答：“不准！怎么不准了？你凭什么说我算卦不准啊？”
蒙天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你有本事，可是为什么连自己会感染风寒都算不到呢？能算到自然是多加棉袄多加被，那又怎么会感染风寒呢？”蒙天回头对南华子问道。
南华子没想到蒙天从一开始就已经对自己不相信！
“一心只解苍生苦，医者难自医，卦者不自卦，这个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算卦算卦，那便是泄露天机，天机一泄那便是扰乱人间秩序，泄天机者得天谴，小小风寒如果我都要躲过去，那以后累积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扛得住？”南华子有些感慨，有些伤感，有些自怜。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为什么是先知的第八十八代弟子，而不是五十八代？”南华子翻了一个白眼。
蒙天皱了皱眉，这都哪跟哪啊？有关系？
“这有半文钱的关系？”蒙天摸了摸后脑勺问道。
没等蒙天从自己后脑勺上面拔出头发来南华子就已经是一脸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都说昊天有好生之德，久而久之人们都忘了昊天也是有脾气的，对昊天不敬的人那是要受到天罚的，卦师算命卜卦就是对昊天极大的不敬，自然会得到昊天的惩罚，惩罚便是折寿多灾，能活过五十岁的卦师那是极少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仅仅过去五百年而已，可是我们这一脉却已经是过了八十八代传人了。”
虽然南华子说的合情合理，神情感慨也不似作假，可是蒙天心中还是有着一个疑问。
“原来如此，不知老先生今年贵庚？”蒙天看着南华子已经有些花白的胡子问道。
南华子楞了一下，然后顺口回答道：“五十九。”
南华子的回答并没有得到蒙天夸赞的回应，卦师这门职业就跟大夫是一样的，年纪越大就越是容易让人信服，因为岁月给了他们足够多的经验，那些经验让他们嘴角流出的话更具有威信力。
蒙天不仅没有因为南华子的年纪而对南华子另眼相看，更别提什么敬重了，相反，蒙天已经迈开小步子往聚会的酒楼走了。
本来还停留在对过往时间岁月追忆之中的南华子也反应过来了。
泄露天机越多，那么遭受天谴的机会就越大，程度也越大，真正有本事的卦师之所以死的早，那就是因为泄露的天机太多了，现在南华子都已经五十九了，明年就是花甲之年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南华子泄露的天机不多！为什么不多？因为他算不准！
南华子见到蒙天要走，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了，小家伙是觉得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卦师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站住！”平时被人看作是神棍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娃娃鄙视加戏弄，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南华子喊住了蒙天。
“出门匆忙，忘带钱袋，囊中饱满，再算不晚。”蒙天头也不回，只是伸出右手过了头顶摆了摆做出道别的姿态来。
好歹上辈子在天朝上国活了好些年份，骗子骗钱的计量蒙天听过一千，见过八十。
听到蒙天的话之后南华子差点就跳脚了，出门匆忙，忘带钱袋？难道你腰间那长的跟钱袋一样的东西是用来装#逼的？
这很明显是借口！
这是在侮辱人的智商！
如果南华子知道智商这个词的话，他肯定会觉得蒙天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可是他不知道，所以，他觉得蒙天是在侮辱他的智慧。
连智慧都被人侮辱了，那你跟二师兄还有什么区别？
为了重拾自己在小娃娃蒙天心中智慧的高度，南华子不得不为自己辩解。
“十卦九不准的外号是十年前的时候有的！”
蒙天停了下来。
“我知道宗师院今年的考核题目！”
蒙天已经抬起的右脚又停了下来。
“三味阁走水了。”
蒙天回头了。
南华子说了三句话，第一句为自己辩解，告诉蒙天十年前有了十卦九不准这个外号之后便很少有人跟他问卦了，混的相当惨，不是他不能泄露天机，而是根本没有泄露的对象！所以才顺利活到这五十九！
第二句话信息量就相当大了，话里提到了宗师院和宗师院今年考核的题目！很明显，南华子老道知道过几天蒙天就要去参加宗师院的入学考核！而且！他还知道蒙天这次出来是为了考核试题而来！
对于蒙天来说，这真的是过于神奇了，虽然说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难道真的掐指一算句算出来了，所以，他停下了脚步。
当他听到南华子说三味阁走水了，便明白这是南华子在给自己作证明，证明他南华子老道没有说假话，换句话说，如果现在三味阁真的失火走水了，那么他南华子就是真的能掐会算，如果三味阁没有起火，那么他南华子就是在放屁。
所以，蒙天回头了，他很好奇，三味阁是否真如南华子所说的那样，起火了。
“三味阁里全是书籍，平日里防火小心翼翼，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会走水？”蒙天的小脸上故意露出怀疑的神情来。
南华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会，虽然蒙天看似不相信，可是紧紧攥紧的小拳头已经把他出卖了。
“不信就算了，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南华子不愧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在恰当的时候拿捏了起来。
蒙天又何尝不是小滑头，一听这话就知道南华子这是在吊他胃口。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多说无益，去看了就知道了。”蒙天说完便掉头往三味阁走去。
南华子却是楞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南华子皱着眉头嘀咕着这两句话，似乎是这两句话触碰到了他长久以来的疑惑。
“老道士！你到底还去不去了！”蒙天回头一看，南华子还在原地，竟然没跟上来。
南华子听到听到蒙天喊他，这才从自己的思考当中惊醒过来。
再一抬头，蒙天已经是在十步开外了。
急忙快步追了上去。
“要是真走水了，可得上醉仙楼请道爷吃上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