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华轻笑着把袖子放下,遮住了疤痕,声音低迷温存,像是在温声哄着初生的婴孩,鼻翼间似乎都能嗅到极淡的奶香:“不碍事的。我很快便会回来。”

妩笑原本因为身体的疼痛而目光清明,此时或许有些累了,或许因为硝华所言安下了心,模模糊糊地支应了一声,上下眼皮像是磁力吸引了一般不停地打架,只片刻的功夫,便已经呼吸平缓地安睡了下来。

硝华叹了口气,他本不想轻易拖上个麻烦,但承了自家徒儿的诺言,便成了他的病人,如今想脱手也是不能了。她伤的极重,又强打着精神了整整一日,现在睡去也好。

等到硝华出门之后,原本似乎已经睡熟了的妩笑却又睁开了眼睛,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她可没忘记硝华多的那句嘴,这个时候进城的,怕就是陛下他们了。若是安水大人独身一人也就怕了,但是想要护着陛下,那危险怕就大了。

街上人声稀少得很,偶尔略过的也是日常巡逻的军队,见着硝华拱手行了一礼,也随了他去。

这陆中的中部地区,重重山峦阻碍,地又低陷于一般的地方,温差极大。就是这样破烂的气候,也能长出一种奇草来,名曰含月,止血通淤的效用奇高,通体晶莹透明,无花,只一根弯茎,上头两个叶子一上一下包裹着一个月白泛黄的果子,像是嘴巴衔着一颗珠子一般。这草也只在晚上摘才能保持药效,早上那颗叶子里头的珠子便像是老人家的面庞一般萎缩了水分,作用大大减少。

这草药并不稀少,用处却大,就连号称收纳百草的上琅,也专门辟出了一块地,专植此草。

硝华要找的便是这种草,只是并没有向他说的一般,去找刚来此城的客人,而是径直翻出了城门,在野外头寻觅。

专医之人,往往都有一个好鼻子,灵敏得比狗锐利的嗅觉,起点都比别人高出了不止一星半点。硝华便是个中翘楚,他的药格子从不标出名号,万物都有自己的味道,就连屋子里杂乱得不成章的摆布,他也能凭着嗅觉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出了城门,往西边行了几步路,便寻到了一片长势极好的含月草,拿低矮的栅栏随意地围着,本就晶莹的枝叶坦荡地落于月下,倒像是刚从月宫里头洒下的仙葩。

硝华看到这般景色本很是开心,只是药宗有个规矩,不可盗用他人之物,这片药草地被人用栅栏给围了起来,想必是有主人的。硝华叹了一声,心里暗搓搓地想着,不知这主人尚在何处,不如自己先摘取几根,反正都是治病救人的缘由。

“您是,您是硝华师兄?”

硝华吓了一跳,脑子里的龌龊想法还没来得及散去,匆忙喊了一句:“谁?”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一般的墨衣青竹冠,只是衣料比之硝华身上这件,做工不知粗糙多少,里头加塞了几件厚棉袄子,面容清秀如竹,像是个常年不出户的贵族公子,那人严重热切,匆匆上来几步便俯首作了一揖:“想不到在这处还能见到上琅人,更不曾想到会见到硝华师兄,在下虞书,是三代后的弟子。”

硝华看着他这身打扮就已经认定了身份。上琅虞家的普通弟子,因日日与严寒为伴,体质大多带寒,虽是下山,也穿得比常人多上几件。他面上也挂上了笑颜:“我也不曾想到,会在山下遇到同门弟子,这片含月草是你的么?”

“世间百草万物,我敢称哪个的主?这片含月,是我下山寻亚神女的时候偶然碰到,那时候这里的多数已经濒死,我便搭了把手,把这里围起来修整一番,得亏长势喜人了许多,不然也对不起我这两日的辛劳了。”

硝华脸上笑意褪了去,面上因着一瞬间的巨大震惊而错愕得发白,唇瓣都在微微抖个不停,他细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亚神女下山作甚?偌大个上琅虞家,还保护不得一个女孩子?”

那弟子在手掌中哈了口气,用力搓了一搓才道:“师兄时常在外游历,上山的次数寥寥无几,不知道亚神女之事也是应当的。她早些日子不知染上了什么恶疾,竟是连家主都不知该如何医治,记忆衰退的一日比一日厉害,师兄你可知道,她前个月刚被家主带去给什么禅师看病,立马又不记得这档子事。近日更是越显疯癫之态,冒冒失失地偷跑下了山,急的家主和各位长老提前了三代外弟子的下山游历时间,昨日便放了大批弟子下去,也是为了寻觅亚神女的踪迹。”

硝华置于身侧的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袍,面上带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慌乱:“我上山了一次,那时候她还好好的。”

“唉,曌焱的神光都驱散不了的污秽,难道是大神妒恨上了亚神女么。”那弟子很是惋惜的感叹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着硝华恭敬道,“师兄可是需要这些含月草,即是需要,摘了便是。”

硝华一拱手:“多谢师弟了。那亚神女可有消息?”

“不曾,但是有江湖中的有人说,曾在这边附近见过相似的样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所以我便来这里看看,毕竟亚神女如今的状况实在是堪忧。师兄今日住在城中么?”

硝华点点头,回答道:“我这一年都在崔安城中,开了个小医馆教教小徒弟,如今小徒弟也长大了想独自去江湖走一遭,我也马上要离开了。”

“硝华师兄是一代的传人,小左更是聪明可爱,收到这般弟子,师兄好福气。”

硝华解下了腰间别着的锦囊,递给了他,说道:“我们虞家的普通弟子,可不比家主,圣女和亚神女,没了曌焱的保护,也只是个畏寒的普通人。这个锦囊是以前亚神女的贴身之物,沾了些许的曌焱神气,看你冻的这般难受,把这个拿去贴身戴着也好。”

月中天,寒露的冷气贴着睫毛,连张开眼帘似乎都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妩笑身上本就有伤,强撑着出了房门,许是失血过多走路不稳,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又狠狠地跌倒了一跤,摔得很是难看。

妩笑气的直哼哼,心底下也下了决断,怒瞪这前面的石阶暗自牢骚:“普通人家就该要有普通人的样子,都隠于世了,还敢玩这么些秘术的把戏,真当市井无能人么?”

“就算有能人,看到你这幅样子,也选择撒手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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