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出生得很是巧合,不光是他的身份是王孙,同时也是司时长的外孙,更是因为他顶头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伯伯,这个伯伯手下有个能人,越国大祭司。

这个祭祀起初就劝过老越王:“二子继位,血煞铺萧墙;幼无粮,老无依,国皆孤冢葬。”奈何老越王对神鬼之道并不信奉,鼻子一歪胡子一翘明里暗里给了大祭祀不少苦头吃,恰巧悦然出生,一挥手就把老二封为了世子。第二天却巧合地安然地在龙榻上辞世。

越王继位,心里对这个预言有点膈应,就算做不成明君,国家也不能败在自己手里。于是去牢里问候了一下大祭司,大祭司血目圆瞪,怒吼如同被缚的野兽,精制铁链铮铮将将被扯得

弯了弧度:“国殇国殇,二子继位,国极殇。”

越王被唬了一大跳,走到龙椅上第一道诏令就是把悦然则丢进了国之东南成为天险的淞林之中,美名其曰历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让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去森林和野兽历练?这越王脑子可是出了毛病。

但是一国之君的脑子自然是出不了毛病,底下人也不敢揣摩圣上的心意,只会低头摈弃思考地照办。

可悦然却活了下来,被一对樵夫夫妇收养,这对夫妇刚诞下一个小女儿却被林子里的野豹叼去果腹,把这个捡来的小王子当做了自家孩子,喂奶的时候却犯了愁,人家嘴刁,不肯喝母乳,却只喝豹奶。

昨日的那顿鱼宴,悦然吃的极香,可吃的越香,悦然心里,却吃的越发不是滋味,看着宫里头那位艳冠后宫的可倾夫人,也越发的高深莫测。吃顿鱼罢了,何以问得那般久远?

这问题直到第二天蒙着初阳的第一抹光辉踏进司时长的府中之时也不曾搞清楚。

“啪嗒!”一记卷着齐整地奏章砸向了悦然头上,司时长恻阴阴的声音就停靠在悦然耳边:“国之东南廖郡,三年丰收大成,照王子殿下金见,可要把廖郡长调回京都?”

前遭司时长就和悦然约法三章:不见书卷,畅所欲言,只论国事。看这样子,倒是实打实的落实了。

“自然,廖郡丰收连年,廖郡长自是功不可没,想必也是个能人。调回京都将此等才华收入,收入父王囊中,喜事一桩。”

司时长捋须:“王子殿下,如何知晓廖郡连年丰收?”

“这不是老师告诉我的?”

“那是你父王和我商议的,你父王又是从哪里得知廖郡丰收?”

“想必该是奏章。”悦然眉眼一翻,看到了自己脑门肿痛的罪魁祸首。司时长将奏章甩到了悦然则手里,上头都是五谷丰硕百里丰收,入库金银满额超预,人口新增瓦房新戚,阡陌交通其乐融融,真是没有丝毫可挑剔的。

问题便生在了这里,没有可挑剔的便是最大的让人挑剔之处。“难道。。。?”

司时长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欺君之罪,真是好大胆子,我国虽是放权得宽泛,但也没得让个畜生这般瞎搞。”顿了一下,又道:“王子殿下,这便是您第一件得铭记在心的事,永远不要去相信你的臣下,却又必得相信你的臣下。”

小王子被这话绕的有些晕,却只能暂且听话的点头。

“廖郡的副史追本,将明细查了个干净。廖郡谷物收成不错,却还远远达不到丰收的程度。那些多余入库的银钱,都是加重了赋税徭役勉强凑上的。”

“如此,莫不是得开库将银钱还给百姓?否则来年,廖郡百姓无地无牛无男丁无种子,饥荒就是大片大片的了。”

司时长鹰眼盯了悦然一会,盯得后者头皮发麻,才击掌道:“这倒是一个不注意的地方,本打算将那廖郡长抄家了的钱银的三分之一给那些百姓,如此一来怕是要二分之一了。”

悦然声调都变了:“二分之一?廖郡那么大一个郡,造帐入库的银钱。。。”

“那是廖郡长缴纳的郡中赋税,奏章上怎么写,王上就会按照奏章上所写的造帐入库,”司时长道,云淡风轻般:“若是将库中银钱分还给百姓,便坐实了乱收赋税这个名头,廖郡长是朝堂的代表,如此一来,岂不是等同于打了你个巴掌再给你颗糖吃?但若是以贪污之名抄了廖郡长的府邸,偿了百姓的愿还分了他们一笔残羹,他们也只会感恩戴德。”

悦然想反驳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巴,一片干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司时长缓了缓语气,轻抚小王子的肩膀道:“王子殿下将是一国君王,在你管辖国土下的百姓,有时候你可以当他们是你的子民,但有些时候,他们就是狗一般的刁民。”

司时长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簇成一缕精光,又似乎意识到了措辞的失误,光芒一下散落不见半分精干模样:“错了,是狗都不如。”

越国是一个尊重武道的大国,但也正因为武道为先,使得文道变成了这个国家的基础,就连一个雇农都嘟囔几句弟子规。悦然则十岁前跟着一对猎户夫妇,家庭虽不优渥却也凑活,倒是把四书五经之类的典故粗粗阅览了一遭。

而天方,不是不同于地方那把人不当人的去处么。

“很难接受是不是?”司时长看着面前王子殿下白到脸捎的稚嫩面颊,道:“几百年之前,我也很难接受,只可惜,事实总是很难让人接受。那些人,越多的恩泽,却变得越发贪婪,像个无底洞喂不饱一般,还不如把他们当条狗,有事时候赏个骨头,尾巴能摇上一年。”

即是事实,再难接受,似乎也有了接受的理由。

只是,几百年前?

悦然对国家社稷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似懂非懂也就罢了。反而在意了司时长脱口而出的时间点。

“几百年前么?”悦然忍不住轻声嘟囔出声,几百年这个时间量对于凡人来说太过惊骇,面前的老人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司时长瞥了他一眼,满满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膈应。

“十二司时长,握有神脉,各有其妙。”老人抬起手掌,枯槁如同干枯几百年的树皮,毫无水分,如沟壑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只手心那一道命纹源源不绝地清晰可见。

“我族一脉,赐予的神能,名曰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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