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屠尽?鸡犬不留?好大的口气!”苏藏狠狠的将兽皮摔到地上,又咧咧索索的将那头盔戴在了头上,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就凭他们?哼!还真视我十几万军民为草芥不成?”苏藏探出脑袋往城下看去,那技高人胆大的射手早已同胯下骏马一起归入了万军阵里,遥不可及。却见黑压压的攻城先锋队早已突破了外围没有来得及完成的简单工事涌到了城下,于护城河上架起了厚重的板桥,他们高举着圆形的木制盾牌,身上是草原上特有的有着各式各样花纹的兽皮衣,与不知用了多少种动物皮毛制做成的帽子。

更有甚者直接赤膊上阵,袒胸露背,看上去勇猛无比。

“弓箭手,放箭!”苏藏忽然一声令下,各个敌楼上传令官也相继大声喝起,黑色的箭矢齐刷刷的往城下飞射而去,弓弦声与破风声不绝于耳。城下喊杀声震天,云梯在巧妙的杠杆原理下架上了高高的城墙。十几个赤膊的大汗们推着铁质的破门冲车在大群盾牌的掩护下冲向了吊桥。当然也会有运气不好的直接被不长眼箭矢射中,倒在了人堆里,再也看不见踪迹。

“这些青州人倒也的确勇武健壮……”苏藏也不禁感叹道,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正要与闻鹤商量对策。却见老人依旧盯着手中的箭矢,神情呆滞,似乎思索着什么。

“闻亚父?”苏藏疑惑的小叫了声,却见老人毫无动静,这有点反常,闻鹤虽然年岁已高,但苏藏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呆滞的样子。多年领兵征战,纵使是最危难的时候也依旧是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多次大破敌阵。不敢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也是饱读诗书兵法,熟知天文地理,善于排兵布阵,精通捭阖之道的一代智者。苏州百姓也因此对于两人有着“文有鹤,武有藏”的敬称。

却看此时老人的眸子里居然一反常态的毫无生气,哪里有半点当世大名鼎鼎的“文鹤”军师的样子?又或许是想到了什么?

“闻亚父?”苏藏又试探性的叫了声。

“啊?”老人忽然好似梦中惊醒般的回过神来,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却又似多了些什么无法言喻的东西。

苏藏皱了皱眉,道:“亚父,这里风大,要不您还是先下去歇歇吧,这里有我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老人忽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就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苏藏赶紧上前搀扶。

闻鹤却猛地一把甩开了苏藏的手:“还真以为我这把老骨头连这点风都吹不了不成?咳咳咳……”说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藏无奈道,“就是……”

“就是什么?婆婆妈妈的!我回去便是。”老人冷哼一声,随即转身便走,颤颤巍巍的下了阶梯往城楼下而去,手里依旧攥着那根图尔塔蒙一箭射掉了苏藏头盔的箭矢。

苏藏看着老人慢慢的消失在城楼阶梯的转折处,疑惑的隔着头盔摸了摸脑袋,感觉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什么。但是事实让他来不及多想,不断有士兵被弓箭射中倒在地,还有云梯被推翻时上面青州士兵的失声惊叫,两方各有损伤,战情似乎已进入胶着状态。

苏藏再次于城楼下的阴影中往城下看去,此时青州的第二梯队也已经出发,那是小股配着弓箭的射手队,都骑着高大俊猛的马匹。此时城下的攻城主力拉住了城上的守兵,只怕这些骑着骏马的射手们都有着百步穿杨的能力,应该是冲着敌楼上的弩台而来的。

苏藏不禁冷笑,青州人虽然勇武健壮,善骑会射,但要论起战术兵法,他们只怕也不过匹夫之勇,有勇无谋。纵使有着百步穿杨的准头,但那些骑兵也暴露了目标,没有良好的防护,终亦不过沦为活靶子的下场。

“传我的令下去,让弓箭手瞄准那些骑兵,放近了再射!不能给他们放箭的机会。”苏藏沉声对着一旁女墙后待命的两个传令官道。

“是!”两个传令官得令后随即各往左右而去,高举着手中的令旗:“弓箭手第二第四轮听令!瞄准那些骑兵的马。”

只见正在女墙后待命的士兵们都齐刷刷的拈起了箭,看着城下那十几匹疾驰的高头大马,紧张之感油然而生。那些马左突右闪,四散开来,成了单一的目标,马上的弓箭手似乎早已做了必死的决心,皆是轻装上阵,除了马鞍上的一具弩机,毫无退意的直往高高的城墙而去。

“看看那些我亲自训练的弓弩手吧,现在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们一定会让你惊讶的。”尚未出动的万军阵前,图尔塔蒙指着前面的骑兵对着奎金汗道,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自傲。

“哦?难道他们都如你一样?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还听说过有其他能号称“草原第一神射手”的。奎金汗眯着眼睛道,并没有看图尔塔蒙一眼。

“你看着就知道了。”图尔塔蒙摸着自己的弓弦微微一笑,看着城楼的眼神多了些讥诮。“弩机的射程可不是弓箭比得了的。”

“是吗?”奎金汗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他很喜欢摸他那光溜溜的脑袋,因为他觉得这样会让他清醒一点。“这些东西我不大……看!他们快到了。”

“我知道。”图尔塔蒙笑道,远远的看着骑兵们举起了弩机直望城楼,嘴角微微一扬:“第二队,准备!”

此时苏州城楼上的传令官也扯开了嗓子:“放箭!”

只见齐刷刷的箭矢划出数不清的黑线直追骑兵而去,此时晚风颇大,箭矢被风吹偏了方向,有的甚至于半空中便失去了力量,落入了护城河。

苏藏这才醒悟到自己忽略了这么一个大问题,正要下令,却见那些骑兵举弩连射,速度奇快无比,于飞奔中各自射出了几道箭矢,十分敏捷的躲掉了已经不剩多少的箭矢,调头而去。

那些箭矢也同样未能伤到城墙上的任何人,但给了攻城队以短暂的时机,这时机虽然短暂的可以忽略,但在战争中决定最终胜负的也不过就某次微小的转折而已。苏藏怔怔的看着那些骑兵远去,忽然恍然大悟。如果没料错的话,他们绝对还会有下一轮。

果不其然,那些骑兵刚一归队,另一队便如离弦之箭直奔而来。

好一个声东击西,快马打慢驴。苏藏也不禁暗自叫好,这等拙计也就只有草原上的那些鲁莽匹夫能想得出来了,但不得不说有时候拙计也会让人捉急。

苏藏苦笑,此时已经陆续有敌兵爬着云梯攻上城头,跳到人堆里引起一阵胡砍。

血花四溅,飞箭如蜂,苏藏只觉一阵恍惚,自己似乎已有很久没有亲自披挂上阵了,想想距那次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的肠牙山之战也有二十年年之久了吧。二十年的安生日子,快要到头了吗?

看着那十几匹骏马毫不顾忌的飞奔而来,苏藏心头不禁升起一团无名之火:“让那些弓箭手自由放箭!我亲自去会会他!”他怒气冲冲的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直接转身下城楼去了。

谁知刚到城楼拐角,苏藏便与个匆忙而上的人撞了个正着。

“走路看着点!”苏藏沉声喝道,但也懒得多留,正要继续下楼,却见那人摇摇晃晃几下就要摔下楼去,于是伸出手一把拧了过来。仔细一看,忽然勃然大怒,竟直接一巴掌掴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那人依旧偏着脑袋竟然毫无反应,只是哆嗦着嘴唇喘着粗气,似乎用了不少体力。

“瞧你这熊样,没出息的!”苏藏再也看不下去皱着眉头放开了他,冷哼一声便骂骂咧咧的下楼去了。

却见那人靠着墙壁摇晃着脑袋,原是个一袭白衣的少年,借着角落的油灯可以看到此子衣着普通,毫无亮点,除了左边脸上那记通红的巴掌印。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虚空,眼神里跳动着焰火,接着便摇了摇头直接上城楼而去。

他正是苏藏的儿子,苏栎。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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