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庄康健笑着给眼前的青年夹了一筷子青菜。
被叫做小季的年轻人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不过却干净得很，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随便走走，交交朋友，庄哥你觉得怎么样？嘿嘿。”
庄康健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年轻人嘛，是要磨练磨练。什么时候你想安定了，庄哥其他没有，给你找个工作还是简单的。”
小季正吃着青菜，闻言微笑，看来仍是一目白色：“谢谢庄哥了。”
小季就是季先生，季先生的故事，似乎是从他懂事那年就开始的，不过，此时此刻，却也勉强算作季先生的故事开始的时刻。
今天天气不错，夏与秋的碰撞，淡淡的阳光和暖暖的微风拂过，季先生将外套取下来，收进他的行李箱里，倒似个旅行归来的人，回了家的人，不都会将外套脱下？
他抓了抓杂乱的头发，站在大街上似乎有些茫然，不过转眼，他就寻到了去处，一家银行，他径自走了进去，门口的引导小姐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问他：“先生，请问你要办理什么业务。”
季先生笑了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走到一边的顾客等待区坐下，接着打了个哈欠，引导小姐正奇怪这个人此番行为的异常，后面一位客人已经进来，也只好先招待，只是眼神老是往那个地方瞟，想看看那位奇怪的先生到底要干什么。
季先生显然看到了引导小姐疑问的眼神，对着她微微一笑，倒是引导小姐觉得自己失礼了，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只是心里奇怪。
招待完这个客人，后面没其他客人了，本来今天就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来银行的人自然不会多，于是引导小姐就靠在身后的取票机上，一边偷偷地接着瞟季先生，只因她实在想不通那人想要干吗。
“那个，那个。”刚进来的客人连唤了两声，引导小姐却仍旧没有理他，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他只好轻轻碰了下引导小姐，又唤：“小姐。”
“啊。”引导小姐正出神，忽觉得有人碰了一下她，猛地醒神，一回身手差点打到客人身上，一阵手忙脚乱间，才回了句“干什么？”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理了理心神，才说道：“先生你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说这话的时候，又偷眼看了看季先生，那奇怪的人没什么反应，显然没看自己这边，她这才松了口气。
客人也是被吓了一跳，话也不清楚起来，“这个”“那个”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我是想问问网银应该取哪种票。”
引导小姐此刻才终于又用上了职业化的微笑：“先生，您要办理的这个服务，应该取这种票。”说着她已帮忙取下了一张票。
客人拿着票就去了顾客等候区，没有一句谢谢，不过引导小姐也已经习惯了，毕竟连她自己也没有说谢谢的习惯。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引导小姐一下一下偷偷瞟着季先生的重复动作中，太阳终于也落山了，总算下班了，而引导小姐一直刻意注意着的季先生仍然是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坐着，整整一个下午，在警卫过去告知银行即将关门的时候，他对着警卫露出了在引导小姐眼里已经标志性的笑容，一口的白牙，之后就站起来，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引导小姐换下制服，从银行后门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绕到银行正门，那个人竟然就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行李箱就放在他身边，而他手上正拿着半个装在包装袋里的面包，上面的齿痕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引导小姐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四年前，自己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四处寻找工作却又处处被排挤的时候，也是这样，就坐在面试失败的公司门口台阶上，有时候也是这样子的面包，有时候则是用免费供应的热水泡的一碗方便面。她小步上前，低头问那个衣衫破烂的人：“这位先生，晚餐吃过了吗？”不知什么原因，她刻意忽略了季先生手上拿着的半个面包。
季先生抬起头，又是那个标志性的笑容：“如果这个不算的话，还没呢。”他晃了晃手中的半个面包。
引导小姐也笑了，她原本长得就算漂亮，否则也不会拿下这个半礼仪方面的工作，这一笑更是若一阵和煦春风：“那你介意跟我共进一餐吗？”
季先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当然不介意。”
引导小姐此时也像个引导小姐，前头带着路，忽然想到什么，轻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转身难为情地笑笑：“这么久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呢，我叫白晓琳，你呢？”说着伸出了手。
季先生也伸手，与白晓琳握了一握：“我姓季，你叫我季先生就好。”
听到这位“季先生”没有说出名字，白晓琳心里也是有点小疙瘩，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引导小姐做久了，自然知道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就千万不要逼对方，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礼仪。
想来这是白晓琳经常的晚饭所在，她熟门熟路，带着季先生钻进了一个小巷子，一个破旧的店面，旁边随便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糯米饭”三个大字，另外还有些小字，林林总总列出了许多，大概是店内供应的其他东西。
一个略有些肥胖的中年妇女已经看到白晓琳和一个陌生男子一起走了进来，笑着跟白晓琳打招呼：“晓琳啊，又来吃糯米饭啊？诶，这是你的朋友？”
白晓琳到了此处，似乎就将引导小姐的职业要求忘了个边，笑起来都不刻意只露出上面的六颗牙齿了，不过这样看起来，明眸皓齿的白晓琳越发自然，美丽：“是啊，这位是季先生，今天我刚认识的朋友，就带过来尝尝戴姐你的糯米饭。”
季先生不失时宜地说：“戴姐你好，你可以叫我小季。”
戴姐笑着说：“小季啊，你好。”
白晓琳却打断他两人的对话：“哎呀戴姐，快点吧，我这都快饿死了，两碗糯米饭，算见面礼，我请他一顿。”
戴姐应了声“知道了”，又对白晓琳说：“晓琳啊，不是戴姐多事，不过这糯米饭啊，吃多了也不好。”
白晓琳故作不耐烦：“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还不让客人过来。”
戴姐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白晓琳自来了这里，似乎就停不住嘴了，戴姐一走，她又对坐在对面的季先生说：“季先生不会嫌我这顿请的寒碜吧。”
季先生又笑，他的笑似乎也挂在脸上，不过也算识人无数的白晓琳却看得出来，季先生的笑并不是敷衍，每一次都是发自真心的，他笑着说：“不会，怎么也比面包好吧。不过糯米饭我倒是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味道。”
白晓琳脸做果然状：“我就说你是从外地来的，果然，连糯米饭都没吃过，这边人经常拿这个当早餐的。”
季先生抓抓头：“我是本地人，不过我都不吃早餐的。”
白晓琳恍然说：“是这样啊，也是，糯米饭一般都是早餐店有的，这家店也是比较奇怪。”
忽然戴姐的声音响起：“是吗，没办法呀，早上我都起不来，更不用提那个死鬼了。”原来两碗糯米饭好了，戴姐已经端过来，放在桌上了。
糯米饭的做法倒是简单的很，蒸好的糯米，加上切好的油条沫，浇上特制的蘑菇猪肉高汤，加少许鸡蛋丝，完整美味的糯米饭就能端上桌子了。
透明略黄的糯米粒相互粘连，浓浓的高汤渗进米粒，泡软的油条沫点缀在汤中，袅袅的烟雾带着扑鼻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开。
白晓琳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已经消过毒的筷子，也不理已经离开的戴姐刚刚说的话，只催促着季先生：“吃啊。”接着也不管季先生了，埋头就吃。
季先生也拿出一双筷子，吃了两口，只觉得粘连成一块的糯米饭块和着稍微有些烫的肉汤，又夹着油条、鸡蛋的味道，格外美味，温暖。
风卷残云间，两人都已扫荡完眼前的糯米饭。
白晓琳意犹未尽地啧啧着，看着季先生也是一副享受的样子，不由得回忆起第一次品尝糯米饭的时候：“你知道吗？要不是这碗糯米饭，可能你就碰不到我了。”
季先生倒不是很惊讶，仍是一副笑脸，仿佛已看清楚了白晓琳。
白晓琳却不管季先生的表情，喃喃自语：“我是外地来的，找了一两个月工作，家里带出来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对这个地方对外的排斥也渐渐心灰意冷，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哪个地方都一样排斥外来的人，连我的家乡也不例外。直到那一天，就是这一碗糯米饭，让我想要留在这里，毕竟无论如何，这里有好吃又便宜的东西，你说呢？”
季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笑，在厨房里的戴姐似乎也听到了，也在笑，眼里印出的白晓琳就像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