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和雨。
阳光明媚，刚过南天，天上却落起了雨。在林中小道穿行，仰头望天。明晃晃的阳光中，树影斑驳，晶莹剔透的水珠粒粒落下。落在树叶上，落在身上，落在眼上。树叶轻轻一垂，接着扬起，欢快的扬出一片更细小的水滴。落在身上的，在雨布上扭动着腰肢，寻找着其他的水滴。蜿蜒的水迹中的阳光、世界，变幻莫测。和其他水滴碰到一起了，汇聚的喜悦让它们更加快速的向下奔流，在离开雨布的那一刹，纵身一跃。落在眼上的，溅出一片水花，眼中迷离着彩虹，肌肤惬意的享受着水滴的轻抚。
文瑞在吹笛。悠扬的笛声从车中传出，优美的旋律在斑驳的树影间穿行，拥抱每一滴落下的雨滴。小雅没有看天，但眼中却浸润着迷离。
此时，江湖，恩怨，使命，生，死已与我无关。这世界，只有三个人，两匹马，一辆马车，一片树林，一条小路，一场小雨，一片明媚的天。
黄昏，我们在一个小镇歇息。晚饭过后，华灯初上，我在小镇转了一圈，好把地形和环境了然于胸。
回到客栈，小雅在房间等我。见我进门，站起来做了个跟她走的手势。文瑞因为不喜欢屋外人来人往，所以住进了客栈最靠里的一间客房，等我走了进去，小雅回身关上门，就站在了门边。
灯影下，文瑞在帷帽后的脸模糊不清，猜不出她想说什么。
文瑞拿着一根细签挑着灯芯，说：“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交出去？”
我在文瑞对面坐下，转头看看小雅站的位置，然后说：“你不会想来真的吧。”
“如果是真的呢？”文瑞继续挑着灯芯。
这灯已经够亮了，你挑灯芯是假，准备拿细签动手才是真的吧。我见过文瑞的暗器三式，但她是不是还有其他暗器功夫我就不知道了。
我摸摸鼻子，“你知道你俩抓不住我的。”
“你晚饭吃了什么？”帷帽后的文瑞直视我的眼睛。
“你下毒了？”
“你不已经吃了嘛。”
文瑞停下挑灯芯，把细签换到另一只手，“有什么感觉没？”
……
“盐太多，油太重，肉是隔夜的，菜是市场收摊的，饭是夹生的，毫无美味可言。”
“没感觉就对了。”
“这是什么毒？”
“这是吓你毒。”
“我就知道……”
“我输了。”
“你输了？”
“我和小雅打了个赌，我赌你会惊慌失措，她赌你……也就是不会惊慌失措了。”
“赌注是什么？”我笑着看看小雅，又看回文瑞。
“我们想了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我去把那些人都干掉……”
其实我觉得这办法也还行啊，“第二个办法呢？”
“既然敌暗我明，那就让我明敌也明。你去把这些人请过来，大家面对面的聊一聊。”看我皱眉，文瑞接着说：“当然，这个请，是有技巧的。”
“我的赌注是办法一，小雅的赌注是办法二。看来你运气真不好，让小雅赢了。”
文瑞说完，感觉她想笑，但她在试图掩嘴的时候，马上换了个动作。
“苏公子是愿赌服输呵。”
“凭什么我……”
“这是我和小雅的赌局，当然没你事，你只需要知道输了做什么。”
“我又……”
“对！又不用你参与赌局，免得你压力太大，发挥失常。”
“你……”
“你乖乖听话。”
“我……”
“我说怎么就怎么。”
“小……”
“小辈就该听前辈的。”
“靠……”
“靠你是靠不住的。”
“好……”
“好！一言为定。”
“让……”
“让之不恭，你一力担之。”
我憋住不说话，然后突然开口：“你赢了。”
“我，赢，了。”
文瑞看着小雅，一字一句的说。
小雅突然脸色绯红，但仍强忍镇定。
“第二个赌约，我赢了。”
“你们有完没完，不会又是拿我赌吧。”
“苏公子聪明。小雅，过来给苏公子倒茶。”
小雅桃面嫣然，目光躲闪。冷峻时傲然物外，此时却给人降到凡间的感觉。
小雅端茶在手，不敢正面看我，把茶水递到我面前。我伸手去接，文瑞突然一手在小雅肘间一托，一手在小雅腰间一拍，小雅猝不及防，倒在我身上。
茶水洒在地上，小雅人在我怀里。她起不来，因为文瑞点了她的穴道。
小雅双目紧闭，脸布红晕。我环住她的手指轻弹，解了她的穴。待小雅站稳，我自己站到一边。
离你俩远远的，看你俩还玩什么花样。
文瑞看着小雅，小雅摇摇头，神情转回傲然物外的冷峻。文瑞把小雅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又扫了一遍我，“苏公子，小雅不好看吗？”
“非也。”
“把她的样貌做个比拟，你会怎么比？”
“傲然物外，人间少有。”
“那你刚才怎么不动手？”
“……什么意思？”
“不趁机摸一把，捏一把？”
“嘿！你虽然是‘独一人’，掌控你帮里人的生死，但，说话也该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当不当得起一帮之主。”
“没人规定一帮之主就不能是女流氓啊。”
“懒得跟你说。”
“第三局，我输了。”
“你们到底赌了几局啊。”
“就三局。”
“后两局赌约和赌注是什么？”
“不告诉你。”
“真的就三局？”
“别婆婆妈妈。”
这文瑞，还反咬一口了。
文瑞示意小雅，小雅点点头，走到门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苏公子来坐。”
我把椅子拉得离桌子远点，万一有个什么，方便腾挪，然后坐下。
“计策是这样的。”
我走到小镇边，高喊一声：“苏山在悦来客栈大堂恭候唐十三。等到拂晓，我手上的秘籍将会付之一炬，鱼死网破，只能以死相争了。”
我握起一本卷好的《明镜止水》，朝前面的黑夜中全力扔出。
客栈的大堂有茶、灯、点心、桌子、椅子、我、文瑞、小雅，门窗紧闭，但门未仞上。客栈的人已被小雅和文瑞清空，要么用钱，要么用武力，并不复杂。
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客栈储物的小箱子，远一点，放着一个余烬未灭的炭炉。炭炉边，摆着一堆柴火和几盏未点的油灯。我们在等。
客栈外早有人集结，前后探查，相互通风报信。
远处传来“咚，咚咚咚咚”一长四短的梆子声，四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