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层深渊其实并不是一个经典类型的深渊,真正的深渊应该被无数的恶魔与骷髅所充斥,而不是像这里一样几乎只有不死族和身长不超过二十公分的小型魔物存在。

这里诚然很热,空气中充满了剧毒,但这与更高层次的深渊相比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在不知猎杀了多少骷髅兵了之后,海棠终于在一只手持弯刀的骷髅的灵魂之火中读出了那么一丝特殊的东西。

——它仍然属于人类时的记忆。

那个人对于自己生前的名字与长相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凋零射手勉强还是能够从那段记忆中读出一点残缺的记忆碎片。

他是一个雇佣兵,曾经被某个组织雇佣,前往更高层次的深渊去寻找一种非常稀少的可以应用于炼金的矿产。当时他与他的队伍以这一层深渊为跳板,经过了两次中转最终来到了他们的目标层次的深渊,最终顺利原路返回。

在这段记忆中,最让海棠感觉好奇的有三点。

一,并不是所有的深渊的空气中都有剧毒,起码那个已经被人类勘明矿产的深渊中的空气就和人类生活的主位面差不多,虽然那一层深渊仍然很热。

二,深渊的环境并非是千篇一律的岩浆与雷云,印象中经过这一层深渊的某个天然空间通道之后,下一层深渊是一个终年飘雪而且气温从来没有提升到零上十度的世界。

三,这支队伍一路上……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魔物。

深渊并非处处充满杀机,深渊并非是存储的火与岩浆的世界,深渊……拥有着自己的秩序。

象征着毁灭与混沌的深渊居然也拥有着秩序?虽然这么说很好笑,但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毕竟丛林法则也是秩序的一种。

恶魔们,是有着自己的领地的,而且恶魔们的领地还相当的稳定。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这里的倒霉蛋每次行进的路线都是弯弯曲曲的就是对这种猜想的最佳映证。

除此之外深渊并非完全是有恶魔与不死族组成,其基数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魔物。而魔物实际上是对所有拥有魔法天赋但是先天智慧并不高的存在的统称,严格的来讲,如今的海棠就属于魔物的一员。

不过相比较那些远的近的有的没的,现在的少女应该关注眼前,因为此刻的她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是通过比较近的天然深渊通道前往下一层深渊,还是通过较远的天然位面通道返回人类主位面?

在凋零射手的搀扶下,海棠一点一点的倚卧在一块巨石上。

此刻少女的情况相当的不妙,原本被压制在左手手背的火毒已经把她的整个左手都沁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而且仍然在蔓延,眼看就有超过臂弯的趋势。

从一开始的痛苦不堪到现在,海棠几乎都习惯了。

不过痛苦什么的还是小事,重点是……全身都麻木了。

“火毒就火毒嘛,麻痹……是什么情况?”

那种感觉就像被扔进了桑拿室里了一样,诚然你出来的时候很爽,但是在那种极限的热里面,你几乎连大脑的清醒都无法保持。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凋零射手和少女是异体同心的,所以必要的时候凋零射手可以为海棠分担一部分思考的任务。

如果通过较远的位面通道前往主位面,那么少女绝对可以得到救助,因为炼金术师针对这一层深渊的火毒已经进行了相当透彻的研究,所以在空间通道那边驻防的城塞里解毒药剂简直便宜的没朋友,但是她本人却不一定能够撑到那个时候。而如果通过较近的深渊通道,那么她一定能够在存活的状态下离开充满火毒的这一层,然后在下一层深渊里,那种冰天雪地的环境应该相当适合如今的有着雪狼一族血脉的海棠的生存,不过解毒药剂就几乎不要指望了。

风险,但是或许能够真正意义上的救助;或是保守,却有可能在痛苦中慢慢死亡;你会选择哪个?

全程凋零射手都在静静的看着表情痛苦的海棠,准确的讲是她血红色的左手。在她的手腕与上臂处少女分别用自己的力量凝聚了一个冰环以压制火毒的入侵,不过看起来效果不大。一方面是充斥了整层深渊的高温压制了少女血脉中的寒冰能量,一方面是以她如今的能力硬抗火毒实在是太勉强了。

手腕处的冰环已经被火毒入侵,被浸染成了和少女的左手如出一辙的血红色。如果少女上臂处的冰环也被入侵,那么她就彻底没救了。

“真是……我……应该犹豫吗?”

咬着牙,海棠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句话。

“凋零,带我……去主位面通道!”

如果连这点险都不敢冒,那我猴年马月才有可能成长至能够杀死耀璃的程度?

凋零射手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在此刻忽闪了一下,然后他毫不犹豫的伸出右手,拉住了海棠连抬起来都很困难的右手,接着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背上。

尽管凋零射手的戴着一副全指手套,但是那一拉中海棠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只有骨头没有肉带给她的那种相当硌人的感受。她从来没想到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居然也会带给她温暖的感受,不过……感觉还不坏。

“太硬了……肋骨……”

连此刻的海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什么,因为她的意识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异体同心的凋零射手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摇了摇头,接着快步按照记忆中的诸个恶魔之间的领地的夹缝处穿插了过去。

……

老弗里曼是一个冒险者,一个已经干了这一行超过三十年的老油子。

虽然冒险者听起来很风光,不过其实就是佣兵这种职业的削减版。

和佣兵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职业不同,冒险者干的更多的是一些诸如探索遗迹,以及寻找失物的小事情。冒险者不会像佣兵一样只要给钱就敢承接任何的任务,哪怕是对某个小国发起灭国战争。而佣兵也不会像冒险者一样成天东奔西窜的找小狗打探消息,因为他们不屑于干这些。

所以佣兵经常会嘲笑冒险者,说他们是一群胆小鬼,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尽管冒险者们非常生气,但是冒险者从未承接过战争任务却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就算佣兵们说的再难听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事实上冒险者的死亡率和佣兵比几乎是不遑多让,因为遗迹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安全。因为相比较佣兵冒险者们更喜欢小团体的完成任务,所以几乎没有哪个冒险者的团队能够撑过十年——因为大多数的冒险者团队,十年已经足够包括队长在内一起换两拨人了。

或许是死亡,或许是残疾离队,或许是被某次的战斗吓破了胆——在遗迹中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遇到什么,很多冒险者就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活生生的吓疯的。

相比较那些倒霉的新人而言,老弗里曼能够连续干这一行三十年已经足够说明了什么。哪怕他一开始并没有真才实学,但是这三十年的积累已经是最宝贵的东西。

坐在车队为首的一辆马车上,腰间别着一把雁翎刀的老弗里曼大口的抽着旱烟。算上他的座驾这个车队也总共只有三辆双架马车,因为如果车再多了就会被深渊的恶魔领主们所警觉了,所以三四辆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老爷子,就咱们这十几个人能行吗?”

牵着弗里曼坐着的马车的马匹的冒险者明显是一个年轻人,虽然他的下巴是已经冒出了软软的绒毛,但是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稚嫩,连喉结都不甚明显。然而此刻的他脸上并没有那种他这个年纪的人所特有的自信,反而有些畏畏缩缩,走在路上在不停地左顾右盼着,仿佛身侧随时有可能冲出一只厉鬼把他活活咬死。

“已经够了,反正就咱们这个等级的来的再多也是送菜。”

老弗里曼把旱烟杆往车上磕了磕,完全不在意牵马的青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们啊,实际上就是走在那些恶魔领主的领地与领地交接的边缘上。现在我们其实被至少两只以上的恶魔领主看着,但是呢,他们都不敢或者说没兴趣吃了我们。因为如果一只恶魔领主来到它的领地太边缘的位置,就会有可能引起和另外一只恶魔领主的战斗,他们才没兴趣为我们这几两肉打一架呢。”

“哦……这样啊……”

听到弗里曼的解释,青年人悄然松了一口气。然后还没等完全放松下来,老弗里曼又继续说道。

“但是呢,更大的原因是,如果来的都是像你这样的四级战士,如果那些恶魔领主想吃你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你都白搭。所以与其提心吊胆的反倒不如放宽心,反正如果恶魔真的打过来了凭咱们这几个人就算翻了个七八十倍也挡不住不是?”

“老头子别再说了太吓人了……”

这次年轻人真的快哭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小小的车队已经走进了一个山谷,在此刻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起精神,接着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倒不是害怕埋伏,毕竟恶魔完全不屑于玩这种只有弱者才会使用的把戏,他们从来都是刚正面。真正让小队害怕的是如果碰巧山谷中有一只真正的恶魔。

在峡谷之类狭小的环境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对恶魔之类防高血厚攻击变态的存在当然无所谓,但是对于这支小队而言那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如果这个大概只有十来米宽的山谷中有一只魔化犀牛,那么其一个冲锋就足够这支小队团灭。

把烟袋往旱烟杆上卷了卷,一直一副没睡醒神情的弗里曼在此时也强打起精神。把燃尽的烟丝磕干净接着插进腰带里,随后他把雁翎刀从腰间解下,平放在了膝盖上。

“小伙子们都打气精神!把这批货运完之后老子出钱带你们泡女人去!”

“噢噢噢哦哦!!!”

后面或步行或坐在马车上的冒险者听到弗里曼的承诺之后士气普遍不错,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过这个峡谷,而且貌似都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

“还是年轻人有精神啊——”

弗里曼笑眯眯着说道,然后眼睛骤然睁大——

有一个矮小的身影躺在峡谷的中央,眼尖的他注意到了那个身影不经意间露出的左手呈现出了的那种非人类的血红。

“警戒——!”

弗里曼高声的喊道。

“怎么回事?”

拉车的青年也注意到了那个身影,显然是初出茅庐的他并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他惊慌失措的差点忘了拔刀。

“别慌。”

弗里曼按住了青年的肩膀然后回头向后看去,然后站在队伍末端的一个手持弩弓的中年人对他高高的举起竖起大拇指的右手——那是代表他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射击的意思。

“如果有情况,立即射击。”

对队伍里的弩手分发完任务,弗里曼跳下马车拔出了雁翎刀,接着从一边的人的手中接过长枪,左手枪右手刀的向那个身影走去。

距离三十米,没动静。

距离二十米,没动静。

距离十米,没动静。

五米……

三米……

两米……

一米半……

在这里,弗里曼停下了脚步。

这么近的距离弗里曼已经能够透过风衣看清俯卧在地上的人的大致轮廓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孩子。

老人皱了皱眉,接着用长枪挑起了那个人的兜帽。

“咣当!”

伴随着兜帽的撩起,响起的是拉车青年手中武器落地的声音。

而此刻,凋零射手站在山谷的上方,手中端着上好弓弦的骨弩沉默着看着慢慢接近昏迷中的海棠的弗里曼。

少女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与其冒险前往位面通道,不如赌一把这些过往的人会不会救他。

不过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他清楚的看到了弗里曼挑起少女的兜帽时的神情,那种闪过了一瞬间的犹豫但是随即又变得坚定的样子,至少,他应该会真心救助海棠。

把骨矢取下,然后松开挂在弩机上的弓弦,凋零射手转头向峡谷的出口走去。

……

“是兽人?”

弗里曼看到了俯卧在地面上的女孩的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愣了几秒钟。

为什么会有落单的兽人出现在这里?

虽然兽人与人类并非是绝对的仇敌关系,不过因为人类看不上兽人的愚蠢,兽人看不上人类的脆弱,所以双方其实一直都是不太对付。

因为深渊通道并不是唯一的,所以兽人几乎从来不会走人类占有的深渊通道,而人类也从来不走兽人占领的深渊通道。因此除了某些大规模的反推战役,这个深渊中几乎不可能出现除了人类的其他秩序种族。

可是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兽人小姑娘是什么情况?

他皱了皱眉,接着蹲下身,撩起了她的衣服——

别误会,虽然眼前的小姑娘长得确实惊艳,不过弗里曼绝对不是那种像拉车的青年一样没见过世面的雏。他对于这种未成年的小姑娘并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少女血红色的左手。

撩开衣服后,少女的整条左臂都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条手臂的手腕与上臂处分别牢牢锁有一个冰环,而那红色似乎是从少女的指尖开始积累,一直蔓延至臂弯上方。那冰环似乎是起到了压制作用,不过其中手腕处的冰环已经失效,被那颜色同化为相同的血红色。

和最初的红那种看起来只是纯粹而平静的颜色相比,现在少女手臂中的血管开始轧起。整条胳膊如同被活生生的剥掉了皮肤般的骇人,和少女那精致小脸相比充满了违和感。

“火毒……竟然已经积累到了这种程度。”

不愧是干了三十多年的老冒险者,弗里曼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血红色的东西的名堂。不过他能看出,并不代表他能够解除。

“这冰环,是封印吧,这姑娘有着不错的魔法天赋。”

弗里曼的指尖轻轻触了那冰环一下,结果立刻就有一层蓝色的冰晶顺着他的手指爬了上来,然后被弗里曼面不改色的震碎。

“格兰杰!”

弗里曼突然高声喊道。

“啊!在!”

那个在看到海棠的正脸的瞬间被惊艳的连武器都掉到地上的年轻人连忙喊道。

“把她带上车!然后让玛丽给她检查一下身体,给她喂解毒剂!”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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