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过去式

第二章捡到一个迷路天使

2016-10-26 更新 5121字

纪乐萱小名乐乐,是个出生在音乐世家的女孩子。祖父母在退休之前,是高中的音乐老师,父亲纪易庭是乐团首席小提琴手,母亲林芳娟则是钢琴家,他们除了在大学任教外,还灌录了不少音乐CD,他们经年在各地举办巡回演奏,在国内算是非常知名的音乐家。

纪乐萱有一个弟弟纪孝諠,今年才六岁,就被誉为天才小提琴手,他有很高的天分,是音乐界难得一见的钻石。

在这样的家庭中,纪乐萱自然而然地被培育成音乐人。

她--二十岁,A大音乐系二年级学生,在师长眼中,她是个乖巧温顺的好学生,不太有主见,不太擅长交际,在团体中很少有意见,也很少去反驳别人的意见。

虽然,她美得让人激赏,但恬静安详的性情特质,为她掩去锋芒光彩,她不和人争妍斗艳、不和人特意竞争,安分地在班上扮演起没有声音的一分子。

好了,故事开始,该从哪里起头?嗯......我想,应该是从司机请假这段开始。

下了课,乐乐本来要直接回家的,可是一出校门,找不到平日熟悉的车影,才想起司机张伯请假。

少了平日被安排的生活程序,她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往常,她会被接回家,吃一碗程嫂做的点心,然后坐到钢琴前,练三个小时钢琴,接下来听音乐CD,找出自己弹奏技巧上的缺失。

最后,写写日记、看看书,过完一整日。她的生活中除了音乐,再没有其他,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玩树脂土了,玩树脂土会消弭她偶发的情绪低潮。

今天爸妈和小弟应邀到南部作一场演奏会,她回到家......又是一个人、一场寂寞。

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扬起手,想招部出租车返家,可是,莫名地,她放下手,略略迟疑,她的脚步自主了她的心念。

一步步走、一步步跨,脚带她走上公交车、走下公交车,走向繁华、走入人群。霓虹灯虽然俗丽,却光灿得让人心喜,在这儿,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声音,不停地鼓噪着她很少浮动的心。

橱窗里各式各样的衣服,都是时代尖端的流行,她没穿过,她的衣服全都是手工制洋装,端庄大方、样式简单的剪裁方式,就像她身上这套洋装,船领、及膝圆裙,腰间的银色腰带是她身上唯一的颜色,再没多余。

走在乐乐前面的女孩,剪了一头俏丽短发,穿着合身牛仔裤,手捧着一杯冰淇淋,走着吃着,有说不出的轻松快意。

乐乐把她幻想成自己,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那......根本不可能。

妈妈说--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女孩子就要像女孩子。

生平第一次冒险,她走得忘我,忽略天已黑、忽略时间已晚,也忽略肚子会饿。

随心走、随意逛,她的脚步随着人群移动,然后,不知怎地,她走到一家好大好大的酒店面前,无数的闪烁灯泡,奢华的富丽门面,几张女孩子的巨幅海报......乐乐不由得看痴了。

仔细审视海报上的女孩子,她们都很漂亮呢!浓眉大眼、唇带感性。

突然一双大手攀上她细瘦的肩头,暧昧的语气在耳边响起。“小姐,你想进去兼差吗?我带你进去,里面的人我每个都熟得很!”

下意识地,她伸手推开身边男人。

有几分醉意的男人,居然被她推得连连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跤,幸而身后的两个同伙把他撑住,才没有摔出尴尬。

受惊吓,乐乐一返身,转头就要逃跑,不料那男子却不死心的再度扑上来,一个拉扯,抓住乐乐的手,害她手上的乐谱散开一地。

“放开我!”她使了力,可是这回却怎么都拉不回自己的手。

“放开你?你那么漂亮,放开岂不可惜?乖乖陪老子喝两杯......”男人淫笑两声,伸手就要触上她白皙粉嫩的颊边。

“是啊!小姐,请你乎我爱......”同伙的猥亵男人围上来,把乐乐挡在圈圈中间,不放她离去。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无聊的探险,她拚命想拨开凑上来的几只毛绒大手,越急越气,泪水决堤,串串湿水落得更快更猛。

“不要,你们放开我。”她哽咽了,从小到大,她何曾碰过这种事?她是连处理的能力都没有,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来。

“乖乖,别害怕,男人不是坏东西,保证你尝过一次,就会爱不释手。”

“我不要、不要,放开我啦!”

“你越反抗,弄得我的心越痒......这水的查某......”

他张口大笑,一口染了槟榔渍的血盆大口,凑上乐乐的脸,恶心的口臭,熏得她反胃。

一部黑色加长型汽车停在俱乐部门口,坐在后座的中年男子,淡淡一声:“居然在我店前闹事,太不给我面子。”

前座的男子立刻接腔:“干爹,我去处理。”

“处理好后,到办公室来找我,我要和你谈谈大陆投资的事情。”

“是!”答应过,他下车,一双脚刚踩稳,车子立刻开走。

钟阒沉着脸,缓缓走向正在拉扯的男女,几个提拨,三个男人全呈放射状姿势瘫倒在地。

突然间,双手被解套,乐乐仰头看着眼前的巨人。

他好高......一双浓得太过的粗眉,正微微皱起,如鬼斧雕刻出的深邃五官,镶嵌在俊朗的脸庞上,缺乏善意的嘴唇让她深深着迷。

天!他帅得太过,这种男人会让每个女人的心,都沉沦啊!

只消一眼,乐乐的心就不再单纯......好想就这样待在他身边,再不离去,好想就这样,一瞬不瞬看住他,再不移开眼神......

女孩投注在他身上的眼光,对钟阒来说并不陌生,他大可一个箭步离开,但是,他却让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留住,细细淡淡的柳眉、小巧的鼻子、红嫣得令人想咬上一口的菱唇,她全身上下的古典气息,不仅留住他的脚步,也牢牢留住他的眼光。她美得让人屏息!

他们就这样双双对看,忘记地上的男人、忘记下一步动作,傻傻地看着陌生的对方。

几个挣扎,地上的男人强站起身,不甘心地自身后攀住钟阒的肩膀,口齿不清的说:“少年ㄝ,你也想要玩?行啊!但是要懂得先来后到,等我们三个老大哥玩够了,自然会轮到你。”

钟阒冷冷地扫过肩上的手,手一翻,那人整个旋转了360度,直直摔到他面前。蹲下身,他缓慢而清晰地说:“先来先报到,要不要我在阎王面前帮你插个号?”

“不、不用了!”见他露这手,其他两个人酒醒了大半,架着地上被摔得头昏眼花的男人,急急逃开。

该说声谢谢的,可是张口结舌,乐乐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是受惊吓的心仍在害怕着,泪水忘记歇上一歇。

钟阒站起身,冷冷看过她一眼,转头往俱乐部方向走。

见他一步一步行远,乐乐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锁着他的背影,她在心中默默企盼--请回头看她一眼,一眼就好,让她再次牢记他的脸......

他的脚往前跨一步,她的心就冷却一分,然后他走入门内。

一扇门,一内一外分隔了他们的世界,切割了所有可能......原来,他们的交集短暂得连回忆都不存......垂了眼,冷了心,沉重的失落感压在心头。

算了,人间事事可强求,唯缘分只能等待上天祝福......

他......居然转过身,走到门外,用她企盼的目光看住自己!

这目光......知道了、知道了,乐乐知道他们将要纠缠一生,再不离不弃;知道了,乐乐知道了,他们的命运已经得天祝福,已经成为“注定”。

扬起笑,泪仍然在奔流,不管人间眼光、不理世俗看法,她直直奔向他,投入他的怀抱,扣住。他的生命和她的生命紧扣成环,再不分离......

钟阒维持原来姿态,僵直站住,对女人的投怀送抱,他太有经验,只不过让一个光灿纯洁的天使拥在怀中,他有了一丝丝被救赎的解放。

如果她是天使,那他就是掌控地狱的恶魔,阴冷冰寒、集万恶于一身,他的身上甚至找不到一丝温度。

“为什么还不走?在等待下一群男人的骚扰?”他嘲讽天使的光和热。

“我......我迷路了......”她怯怜怜地仰头说。

天!他居然捡到一个迷路天使,看来他该嘲讽的人是自己。

看住他,她眼里有太多太多连自己都厘不清的情绪。泪还持续着,她止不住心酸......

她的狼狈落入他眼中、心底,他从没有过和一个天使并肩走路,但是天使迷了路,硬是撞进他心窝,撞出一种类似同情的情愫,而那陌生的感觉不断在他心中泛滥成灾。叹口气,他妥协。

“张开嘴巴。”他霸道地说。

“什么?”她张口想问,就让一颗甜滋滋的糖果占领味觉。

“不要再哭,难看!”他掏出手帕,在她脸颊胡乱抹上一通,抹出一片嫣红,然后走向前两步,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乐谱。

他没说话,一路往里走,乐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但是......他挟持乐谱,她怎能不快步跟上?

垂头,她在心间偷偷笑开,糖从口中甜入心底。

……

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乐乐的两颗眼珠子四下转动。

黑黑的墙、黑黑的桌椅、黑黑的沙发......他想模拟出一个地狱吗?那他还得在门口摆上两个牛头马面塑像才成。

窃窃笑着,她站起身,从窗外看去,闇黑笼罩了整片大地,不及霓虹灯耀眼的月亮,孤伶伶地斜挂天边。

很晚了吧!她从没这么晚还在外面逗留,幸好,爸妈都不在家,否则她可惨了。

吐吐舌头,她是误闯进奇境的艾丽斯。

送她进来后,他没说一句话便往外走,留下她一个人,没半声交代,可是,她并不心惊,安安静静的等、乖乖望住门板,等待下一个开启,他就会出现在门扇后面。

没有道理,他就是叫她心安也心平,知道他在附近、知道他没放开她,她就能安稳惬意。

门开了,她的微笑拉开,但迎面而来的不是他,是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

“你就是阒哥带进来的女人?”他走过来,不客气的打量她,眼中有轻慢鄙夷。

乐乐没让他吓住,因为,她知道“他”就在附近。点点头,一反平日的腼腆。“小弟弟,“他”叫作阒哥吗?”

“不要喊我小弟弟。”他ㄘㄟ一声,把口中的口香糖嚼得滋滋作响。

“那......我该喊你什么?”她用一贯的温和口吻询问。

“既然你是阒哥的女人,就和阒哥一样,叫我小新好了。”

“小新弟弟你好,我叫纪乐萱,你可以喊我乐乐姐姐。”

又是弟弟?这女人还真是不死心!算了,看在她是阒哥的女人份上,就多包容她一些好啦,不然光看她那一脸圣母玛丽亚光辉,说不定兴致一来,给他上一堂人生哲理课。

“乐乐。”主动删去姐姐两个字,他也是有原则的。“说老实话,你什么时候认识阒哥的?”

“刚刚。”她翻看腕间手表。“一个半小时前。”这一看,她才发现,他已经失踪近九十分钟。

“一个半小时?那阒哥怎会容许你进他办公室?”他怪声叫喊起来。

“这话你是不是应该去问他?”进他的办公室要办手续吗?还是要登记证件之类?他的话她不懂。

“算了、算了,我不问你,反正你也不懂,阒哥要我来问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阒哥还要忙上一阵子,才会回来。”这个女人虽然有点怪,但看久了还算耐看,至少比起外面那群一天到晚想巴住阒哥不放的女人,好上一些。

“真的?”他心中仍挂着她!这讯息让她好快乐。“我好饿、好饿。”

这女人饿过几顿?怎一听到吃就高兴成这样?他狐疑地看她一眼。

“你要吃什么?”他要重新评估起,她和外头那群女人的差别。

“都可以。”只要他“交代”的,她统统要。

“好吧!”小新讷讷地走出门外,一路上嘴里的嘟嚷声没停过。

十分钟后,一份简餐出现在她面前,她秀秀气气地舀起饭菜,一口一口吞,味道不顶好,可这是他的......关心呀!

这种吃饭速度叫作好饿好饿?亏他还好心帮她装来这一大盘,看来剩下来那些,又让后街那群野狗赚到了,富家女不懂人间疾苦啦!

果不其然,吃不到四分之一,她擦擦嘴巴说:“我吃得好饱,谢谢你。”

“哦!不吃了?”他想端起盘子,收拾收拾,却让乐乐止下。

“别收走。”那是他的“在乎”啊!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在乎,可她满心珍惜。不吃,留着,看在眼里净是幸福,没想过看一盘食物,会看出幸福感。

“你还要再吃?”

“嗯!请你留下好吗?”这盘饭菜摆在面前,她就能温习起他的“在乎”。

“好,随你,我要出去工作了。”女人,麻烦动物。

“好,谢谢你,小新弟弟。”乐乐挥挥手。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他看到她的感激。甩甩头、扭扭脖子,和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一起久了,连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门关上,又是一室静默。

她伸个懒腰,拿起乐谱,手指在桌面上弹奏起来,脑海中浮现诙谐曲的音律,一遍一遍......

钟阒进门时,看见乐乐侧头熟睡,膝上的乐谱散落一地,她脸上还漾着甜甜笑容。她--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桌上那盘简餐已经凉过大半,吃那么少,难怪会瘦成那样,女人,丰腴些的好。他没多想,拿起筷子着口就食,几箸落下,盘底见空。

揉揉发酸的脖子,刚和干爹谈完大陆新设酒楼的事情,就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小麻烦,没想到一入门,小麻烦睡熟,成了睡美人。

乐乐,小新是这样喊她的吧!她的穿著打扮、她的高雅气质,在在都显示出,她是个出生良好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怎会流连在欢场门口?

不关他的事,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过了今天,不会再有交集。

伸手推推她,钟阒将她自梦中唤醒。

眨眨眼睛,她看见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久得管不住瞌睡虫。”这话似在埋怨,但她的神情中找不到生气。

“起来,我送你回去。”他不多话,冷冷看她。

但她不害怕,专注回视。

“嗯。”她站起身,收拾桌上的乐谱,目光接触到已经空了的碗盘......那,是他吃掉的吗?抬头,她在他嘴角搜寻油渍。

“快一点。”他面无表情,领头往外走去。

追着他的脚步,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她快步跟进。

决定了,不管明天、后天、明年、后年......她都会这个样子,一步一步紧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