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区,工人村。
早些年好像叫什么北关乡,随着开发拆迁,这里慢慢变成了城市和农村的独特交界。
道路两旁是参差不齐的建筑。一边是几栋尚未完工的烂尾高楼,裸露的钢筋框架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突兀,旁边堆积着各种建筑材料与垃圾,另一边则是低矮的平房,墙面斑驳,有些院子里还种着蔬菜,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物,两边极不对称,但又并不是特别突兀,好似本来就该是这样一般。
街道上尘土飞扬,小商贩们推着三轮车、平板车在路边叫卖,水果、小吃,各式各样廉价的日用品杂乱地摆放着。
摩托车、电动车与汽车相互抢道,喇叭声此起彼伏。远处,有几块农田,几个农民正弯腰劳作,旁边是废弃的工厂厂房,巨大的烟囱沉默地矗立着,见证着这片土地的变迁与融合。
严格点说这地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村落,因为大部分地区在开发,起初只是在附近干活工人们自发形成的聚集地,随着时间推移,人越来越多,地盘也就越滚越大,正如昨晚光哥说的那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存在各种买卖,有点像是城乡结合部。
“真热闹啊,跟我小时候赶大集似的。”
尾随在我身后的老毕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不光是他,就连我和紫梦妹妹也同样如此,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听过、见过五块钱的一双的棉鞋,十块钱一件的羽绒服,裤子、袜子可以论斤卖。
“正宗南果梨,三块钱一斤喽!”
“大馅包子一块钱仨,快来买快来吃!”
“清仓处理各类劳保用品,手套、安全帽...”
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引的我时不时停驻观望,各种低廉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消费,令我心生向往,甚至产生了在这边生活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樊龙,你亲戚真在这边开公司?”
走到一家用篷布撑起的早餐铺子旁,紫梦妹妹好奇的发问。
“大姐我刚才就说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我口干舌燥的耸了耸肩膀头,将近一夜没合眼,此刻我的精神头飞速下滑,困意更是止不住的阵阵席卷。
“咱先喝完豆腐脑再研究呗,实在是饿的慌。”
老毕拽起我俩直接钻进篷布房内,吵吵把火的吆喝:“来三碗老豆腐,有什么干粮没?”
“小笼包、烧饼油条、煎饼果子、葱花饼,想吃什么都可以。”
老板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精瘦青年,上身黑棉服,下身老款迷彩裤,腰间系条红黑格子相间的围裙,长相嘛,小眼睛单眼皮,刘天王同款的鹰钩鼻子外加薄嘴唇,下巴颏一圈不算太明显的青色胡茬,虽算不上有多帅气,但却非常精神,让人一瞧就容易生出好感的那种。
“嚯,店不大吧,东西还挺全。”
我笑呵呵的环视一圈。
“那必须的,麻雀虽小咱五脏俱全,来点啥大兄弟?”
青年同样回以一笑。
“葱花饼!”
我和紫梦妹妹异口同声。
“小笼包!”
老毕慢了半拍,说罢他坏笑着斜楞眼瞅向我俩,嘴里发出“啧啧”声:“哟哟哟,搁我脸前秀恩爱呢。”
“你要实在吐不出象牙,就闭了昂。”
听到他的话,我其实心里是挺高兴的,但装也得装一下,故意皱着眉头骂咧。
或许这就是青春期小男生的通病吧,我喜欢但我特么就是不承认,谁要撮合还必须得摆出貌似急眼的那一出。
“诶大哥,我问一下,你知道这边有没有一家叫腾跃的建材公司啊?”
见紫梦妹妹红着脸没出声,我赶忙岔开话题。
“腾..跃..”
青年拖着长音,眼珠子上瞟思索几秒,摇摇脑袋,随即指向路口方向道:“没太听说过,这附近的公司实在太多了,今天成立明天倒闭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待会你们可以上南头问问,那边两栋大厦里头全是开公司的。”
“为啥会倒闭呢,新城区不是在搞开发嘛,应该不缺工程才对吧。”
老毕疑惑的问了一嘴。
“原因可就多了,欠钱不还的,结不下工程款的,招不到工人的,合伙骗钱跑路的,总之倒闭的都是一些贪小便宜没够的手子,几位稍等会儿啊,我给你们盛豆腐脑去。”
青年晃了晃脑袋,转身朝旁边走去。
看得出这家伙应该也属于比较健谈的那种类型,要不是手上有活脱不开身,估计能跟我们再唠一会儿。
“哥,有烟没,我俩的抽完了,这大早上也没看见有卖的。”
看青年嘴里叼着半截烟,烟瘾犯了的老毕厚起脸皮凑了上去。
“烟不好,别嫌弃哈。”
青年倒也大方,给我们端来豆腐脑的同时,又挨个散了两根烟。
该说不说,自打对紫梦妹妹产生那一抹特殊的情愫后,我赖以为生的不要脸技能似乎有些瓶颈,不再似过去那般没羞没臊。
“大丰收相当可以啦,这烟抽的有劲儿,我贼喜欢!”
老毕摆弄着烟卷憨笑。
“二十碗豆浆,三十笼包子,再来十斤油条!”
说话间,一个矮胖敦实的长毛汉子带着三四个小年轻晃晃悠悠走进篷布房里。
“好嘞..嗯?四哥您..您来了啊。”
听到如此大单,青年的脸上先是一喜,可等他转过身子看清楚来人后,目光又变得有些呆滞,说话也磕巴了不少。
“哎呀,回来探亲呐小东,你爸妈呢?”
长毛汉子甩了甩脸前的乱发,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的塑料小凳子上,手里揉搓着一对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核桃,发出“嘎嘣嘎嘣”的轻响。
敢情这家伙当过兵,难怪我瞅着非常立整。
“我退伍了四哥,我妈昨晚肠炎犯了,我爸在医院伺候她,您有什么事情吗?”
青年强挤出一抹笑容,恭敬的把攥在手里的烟盒递了上去,小声招呼:“四哥抽烟。”
“你那是什么叽霸烟,侮辱我四哥啊,滚一边去!”
长毛身后一个剃平头、穿身黑色运动服的小伙直接一巴掌搡开,烟盒恰巧落在我脚边。
“不好意思四哥,我刚回来,也没什么钱..”
青年本能的蹙了下眉,腰杆再次弯曲几分,语调也随之变得更小了。
“你喊叽霸啥?没看小东这有客人呢,记住了,以后毁人买卖的事儿不能干!”
长毛装模作样的侧头训了一句手下,随即再次笑眯眯的看向青年道:“我长话短说吧小东,你爸妈这片早餐铺子租的是我的地方,这不月初嘛,我来收租金,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块钱,你看什么时候给我结算一下?”
“三百?!”
青年的调门骤然提高,好似有些着急。
“三百怎么了?这条街都是这个价,按理说你家占的地方都够摆俩水果摊了,我收的算多么?”
长毛汉子眯缝眼睛,努努嘴巴。
“不是四哥,我妈生病了着急用钱,您再稍微减点,拜托拜托了!”
青年低头沉思几秒,然后双手合十的鞠了几躬。
“你特么给脸不要是吧?说三百就三百,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你要不想从这儿摆摊了,可以立马滚蛋!”
长毛身后另外一个梳分头,满脸全是痘印的小伙手指青年喷着唾沫星子叫喊。
这回长毛并没有制止,很干脆的双手抱胸,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可能是见老大没发话,分头男和平头男仿佛两条挣脱链子的土狗似的一左一右直接围上青年,尤其是平头男骂咧的同时还推了青年腮帮子一下。
“不是不给四哥,您要的价格实在太高了,我们忙活一早上才能挣几个钱,再说这条街是国家,我们就算交也该交给城管..”
青年侧开身子,始终没有和对方纠缠,不卑不亢的开口。
“呵呵操,你意思是我没权利收费呗,行行行,那我就撤了,至于你这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管不了昂,兄弟们的脾气都比较暴。”
长毛汉子闻声“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即慢慢悠悠站起身,掀开帘子就往外走去,临出门时候他还特意瞟了眼两个手下,递给他们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