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大军很快赶到。
李过跪在大军最前,一动不动,虔诚极了。
而对面洋洋洒洒无数人的大军前方,立着一架极为豪华的銮驾。
銮驾之上,坐着一个穿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五官分明,鼻梁高耸,眼神炯炯有神,胡须很长,但修剪的极为板正。
他静静的看着李过。
不是李自成是谁?
许久之后,李自成才淡淡说道:“毫侯何至于此?”
李过的头,垂的更低了。
陛下亲近之时,一般称呼他为过儿,而非毫侯。
显然,前日之败,让陛下心中生出不少怒气。
这也正常,陛下从定都西安开始,一路北伐,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山西巡抚蔡懋德,也脆弱的如同纸片一般。
此后的忻州等地,同样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可偏偏在滹沱河,遭到了迎头痛击?
先锋军先大军两日到达滹沱河岸,原本在两日之前,就应该搭好浮桥,迎接大军过河的,可是到了今日,连一丈的桥都没搭成,只砍伐了些用以搭桥的木头。
被生生迟滞了两天时间,他李过难辞其咎。
而且,他的确轻敌了,要是一开始渡河就稳扎稳打,不将自己陷入险境,也不会把仗打成这个鬼样子。
不过那人为何如此之强?那人明明是一个小卒啊!
“陛下,臣万死莫恕其罪!”李过头快要低到尘埃里。
李自成不置可否,许久之后,才淡淡说道:“朕已收到军情。”
“打败仗,朕不怪你。”
“被人所伤,朕也不怪你。”
“甚至朕赐予你的宝刀,你弄丢了,朕也怪你!”
“可你却神情晃晃,俨然失去了以往的锋锐,朕要怪你!毫侯啊毫侯,你是被这一战,直接打出阴影了吗?!”
李自成声音中气十足,对着不远处跪着的李过说道。
李过抬起头,朗声说道:“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臣哪怕死于此处,也定为大军搭桥!”
李自成说道:“那就去!朕给你五千人精锐雪耻!河岸的那千多人,无人不可杀!”
“去年杀孙传庭,得了不少西洋大炮,你也拿去用!”
凌厉杀意,蔓延在整个滹沱河南岸。
李过再度叩首,随后起身,就带着五千精锐,乘船,再度渡河!
……
朱良刚刚修整了两天,就看到河面旌旗招展,已经朝着北岸而来!
这一次,对方肯定不会再有任何轻敌,所以这一战,也不会有任何取巧的成分,只能真刀真枪的拼杀。
可一千人,如何跟对面这洋洋洒洒的人斗争?
上次李过就带了三千人来,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又会有多少人前来?
而河对岸,人山人海,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即便战胜了这些先锋士卒,也无法赢得战争,对岸那些海量的闯贼,即便洗干净脖子给他们砍,也能将他们给累死。
但,那有如何?
不打,永远也看不到胜利,只有打,才能看到希望!
“良哥儿,走!干他们去了!”
圆滚滚的王长贵从人堆里挤进来,拿着鬼头刀舞舞喧喧的说道。
朱良看着王长贵,脸上总算是浮现一丝笑意,这位圆滚滚的千户,的确是性情中人,与他相处起来,一点不累。
而且,此人家在大同,他得为他的妻儿老母,守在此处!
“那就杀敌!”
“一应军略部署,都由王哥来做,弟只会杀敌,只负责杀敌!”
王长贵点了点头,朗声喝道:“第一百户军,守住右翼端口!张老四,率领一百人,占领东南方的高地……”
王长贵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将这手底下的近一千人,用到了极致。
朱良暗自感慨,王长贵,当真是将才。
据他所知,王长贵出身寒微,家里面的四房妻妾,都是他立功挣来的!
年少时,他跟着王在晋,后来辗转跟着洪承畴,再后来跟了卢象升一段时间,见的都是当世名将,他也磨炼了不少才能。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并不是有才能,就能得到重用的。
所以到了千总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提拔。
最后甚至只能跟着一个废物熊通,来到此处。
这种人,不应该就这样死了,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
他站在高出,拿着三石弓,准备搭弓射箭。
而此时,远处岸边,突然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不是一声,不是两声,而是很多声!
硕大的火球带着火光,横跨整个滹沱河,一路从南岸,直达北岸而来!
而少瞬时间后,震耳欲聋的声音再度响起,火光冲天,夹杂着泥土翻飞的味道,还有士卒的哀嚎之声。
朱良脸色大变,西洋大炮!
他就算再强,那也只是血肉之躯,这大炮要是砸在他身上,一切皆休!
他一个翻滚,进入壕沟,好在这两天的时间,再王长贵的主持之下,修建了不少工事,可以有效阻击敌人。
壕沟,自然是其中之一!
王长贵在一旁骂娘,“狗日的李自成,西洋炮无比珍贵!他不用在代州城,竟然用在此处!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你娘的当了伪皇帝,当真是阔绰起来了啊!”
“传令兄弟们,躲在壕沟之中,让闯贼渡河!”
朱良也是暗暗叹息,看来先前那一战,的确将对方打出了真火。
对方动用无比珍贵的西洋大炮,只是为了掩护先锋部队渡河,并抢占有利位置。
当然,也为了击溃他们的意志,摧毁岸上可能存在的陷阱。
现在,只有等到对方船只靠岸,对面的炮声才会停止了。
过了好一阵,炮声终于停止了,朱良第一时间起身,但见整个岸边,都是整肃的闯军!
绵延整个河滩,洋洋洒洒数千人。
而他们这边,八百人!
熊通带着一千人,还在更北边驻扎。
而王长贵这两天赶制的工事,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很难再有什么作为。
所以此时,是真正的狭路相逢。
勇者胜?
朱良想不出来答案,索性拿出弓箭,开始寻找李过的身影。
毫侯李过躲在深处,探头探脑。
朱良叹息一声,此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这种局面,想一击破贼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将弓箭上瞄,对准了河对岸的銮驾,对着銮驾上,那明晃晃的龙袍。
一箭再渡河,激射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