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尖尖爸爸！”
一声高喊，让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快让开，让家长过来！”
“别挡路，往后退！”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李鑫成为了全场最显眼的那个人，即便是楼上的尖尖也能一眼看到。
李鑫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吃力。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早已盈满。
不知是一路上的悔过，还是阳光让他产生的生理反应。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拿出来，按下通话键。
他不用看，因为他知道，那是女儿打来的。
“尖尖，爸爸来了，爸爸来参加你的家长会了，你快下来吧，我们去教室。”
颤抖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一丝哭腔，这是一个男人最后的恳求。
“爸爸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这上面风景真好啊。”
李鑫的身体被寒意包裹，一只手抱住拿着电话的胳膊，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爸爸上去接你好吗，我们不是还要参加家长会吗？”
说着，他的身体就在缓缓的靠近楼梯。
而电话那头却又传来了温柔的声音，“不要上来了，我有话想和爸爸说。”
李鑫两腿发软，索性跪倒在地，蜷缩着身子。
“好，爸爸听你说，你想和爸爸说什么。”
此时的李鑫已经遏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面前的水泥地已经湿了一片。
“爸爸，我想妈妈了。”
“自从妈妈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送我上学了。”
“别的小朋友放学的时候，都可以找爸爸妈妈，比谁第一个找到，而我只能往旁边跑。”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人来接，我根本没办法和他们比赛。”
“那次，别人家的爸爸妈妈聚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要抱着他们的孩子，而我印象里，你们两个每次举起手的时候。”
“一个是打人，一个自保。”
说着说着，李尖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李鑫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水泥地上落下了一滴水，那是坐在顶楼上，女儿的泪珠。
“我每次晚上闭眼的时候都能够梦到当年你打妈妈的情景，怎么都忘不掉。”
“爷爷奶奶也经常说起你，但都是责备你的话。”
他再也忍不住了，声泪俱下。
旁边的家长和老师看到这一幕也都偷偷的抹眼泪。
“爸爸答应你，从今往后好好照顾你，让你也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有爸爸来接，可以吗？”
“原谅爸爸吧，爸爸真的知道错了。”
在李鑫的世界里，女儿已经成为了他的唯一，如果要是连女儿也离自己而去的话，他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电话那头传来了轻声的啜泣，她也很想继续活下去，她也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可她坚持不住了，每天晚上闭上眼之后，所有的梦魇都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就连白天看到的那些美好事物，也全部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我坚持了十年，想要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正常生活，可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说完，她如释重负般的笑了出来，看着校门口消防车逐渐靠近，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爸爸，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我下辈子还要做你的女儿，还要你和妈妈，我等你放学来接我回家。”
一字一句犹如锋刃般划破李鑫的神经，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周边的所有事物全部都暂停了。
而楼上，身后的铁门还在不断的被撞击，眼看就要被冲破了。
李尖尖站起身来，一袭白裙在微风的作用下翩翩起舞。
背对着太阳，在楼下众多师生的眼里，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女神，拯救大地上痛苦的人类。
只不过，这次她并不是来拯救别人的，而是救自己的。
她松开手，手机随即下落，自己也纵身一跃。
从高空中飞速落下，随后发出一声闷沉的声音。
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李鑫就看到了自己浑身鲜红的斑点。
缓缓的抬头，即便内心中已经知道了结果，可他依旧崩溃了。
白色的长裙被慢慢沁红，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尖尖…尖尖！”
李鑫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这一刻他的世界仿佛都已经变得黑暗了下去。
眼前仅剩的那一点目光，也全部都聚集在了她头上戴着的那个帽子。
那个格格不入的草帽，是之前他们一家出去玩的时候，妻子买给女儿的礼物。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帽子她依旧好好的保存着。
他再也忍受不住自己了，一生过的浑浑噩噩，甚至根本就没有一点当家作主的样子，完全就是个败类。
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
妻子走了。
孩子没了。
往日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家庭仿佛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那画面慢慢出现了裂痕，最后犹如镜子破裂一般，发出清脆的响声。
“快！快救人，打急救车！”
“所有家长赶快出去，今天不举办家长会了！”
学生家长的尖叫，校方领导的安抚以及消防员的脚步出现在自己的视听范围内，可这一切却变得越来越远。
女儿在家的时候，他对妻子大打出手。
女儿被接走的时候，他酗酒打牌度日。
现在女儿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眼前的这些东西已经失去了清晰程度。
下一刻，他两眼一白，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快救命啊，尖尖家长晕过去了！”
“救护车呢，怎么还没有来啊！”
“快来人……”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从那时候，李鑫变得如同行尸走肉，整天漫无目的的游荡，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疯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成为疯子，他只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他已然成为了一个老头子，走在街上，成为了千千万万普通人里的一员，可又有些格格不入。
居无定所，靠捡食为生。
他的全身家当都是一些破旧的衣服和褥子，只是在这破烂之中，有一个他最珍贵的宝贝，他会时不时把这个拿出来看一下。
那是一张自己女儿生前的照片，经过岁月的洗礼，照片已经褪色发旧。
大雪纷飞的夜晚，他蜷缩在桥下，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他感觉愈发寒冷。
‘我这是要死了吗？那也好，现在终于可以去找尖尖了，我要完成对她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