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雾坐到自己独立的小办公室，随手抽出来文件夹里的成绩单，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两个人拉着脸互相瞥了对方一眼，闷闷地说出来两个名字。
杞雾找到这两个名字，低头一看，沉默了。
纸上大剌剌的两个分数，一个１８一个１９，倒真是好兄弟，谁也别嫌弃谁。
这样看来的话，就算是要出发似乎也毫无意义，沉吟片刻，杞雾心中有了计较。
她拿着自己剩余的卷子看了看，提笔圈下来几道题，随后卷子递给他们，说道：“你们就做这几道题好了。”
两人拿着卷子都略显迷茫，杞雾继续说道：“但是你们需要在把所有的步骤都写上。”
登时，两人苦下来脸，但又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只能应下来。
待他们走后，杞雾的视线自然落到了角落里面围着个盆栽的两团。
眼看着地上的绿叶子越来越多，杞雾有些无语，“别拽了，一会儿都给你们薅秃了。”
那两团黑雾被吓到一般收回手，随后面面相觑，一个语带迟疑，“她说的该不会是我们吧？”
另一个更加不确定，“不能吧？她如果能看见我们为什么不害怕？”
然而左转右转，杞雾的视线始终不离他们。
“淦，她好像真能看见我们。”
等他们纠结完了，杞雾屈指敲了敲桌子，“为什么帮他们作弊。”
两团磨磨蹭蹭走过来，站到办公桌前，似乎是因为还记得刚刚杞雾同两个学生说话的步骤，于是他们过来后，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叫小黑，他叫大胖。”
杞雾看着，隐隐约约好像真的觉得小黑更黑一点，大胖更胖一点。
她定了定神，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他们哇的一声哭出来，“对不起呜呜呜我们错了。”
杞雾：“……”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鬼怪这一行都这么百花齐放的吗？连这么胆小的鬼都有了。
这两团黑雾声音都偏成熟，杞雾听着，只觉是两个中年男人在她耳边嚎叫，吵得她脑子疼。
她忍不住拍着桌子叫停，“行了，别吵了！”
鬼哭狼嚎戛然而止。
杞雾没什么好气地望着他们，“所以为什么帮他们？”
大胖抽泣着，“就，我以前也作弊，我理解那种答案在眼前却得不到的痛苦，就忍不住帮他了。”
明明隔着一层黑雾，但杞雾就是莫名感觉有两道小心翼翼的目光传过来，“我们以后不敢了，这样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她沉吟片刻，“学校废弃的宿舍楼上面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自己面前大胖开始抖，“呜呜呜，那个女鬼太可怕了！”
小黑补充道：“是的，大家都被她扁过。”
杞雾：“……”原来鬼怪里面也是有生物链的，也是没有想到。
毕竟这俩算是她的目标，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之后，杞雾摆摆手，“你们走吧。”
然而面前黑雾还是站着不动，杞雾疑惑抬头，就看见他们扭扭捏捏道：“那我们以后还能来这里玩吗？”
“我们两个是这里的地缚灵，除了这里也没地方可以去了。”
杞雾回忆了一下她来之前查阅过的各种资料。
地缚灵，就是滞留在死亡之地，没办法离开的鬼，大多没什么杀伤力，而且会在特定的时间重复自己去世前的方式。
杞雾垂了下眸，不大能拿得准这算不算是厉鬼，随后挑眉道：“来做什么？做卷子吗？”
两团思虑良久，非常为难，但是依旧咬牙说道：“也，也不是不可以吧。”
杞雾笑开，蒙在她眉眼上的薄雾散开，五官都似乎生动起来，她点了点头，“难得你们有这份心，这样吧，我给你们俩布置一份作业好了，下次来见我带着作业来。”
小黑大胖：“……”笑容忽然凝固。
高三课程紧张，杞雾的数学课一天也就两节课，这之后的时间她就一直在办公室里面批改卷子。
一直到中午放学她才回了自己住的教师公寓。
杞雾一直有午休的习惯在，然而今天吃完饭躺在床上时，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越睡脊背越发凉。
一月份的天气，确实是春寒料峭，但是杞雾确定自己已经把门窗都关好，并且宿舍里面是有暖气存在的，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而且杞雾细细感受了一翻，最终确定好了这股凉意的起源——她的床。
或者说床下。
老实说，这是一个非常贴合这个世界主题的一件事情，杞雾不用想也知道会在床下看到什么东西。
她慢吞吞坐起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口气，下床蹲下来，一把撩起了床单。
瞬间，像是动了什么封印一般，宿舍被一阵阵恶臭填满。
杞雾低头看了眼险险流到自己脚边的不知名液体，面无表情和床下的一双眼睛对视，“你来别人家做客之前，就不能先收拾一下自己吗？”
这一刻，薅盆栽叶子的小黑大胖都显得可爱起来。
床下传来撕裂喑哑的声音，“我不会……”
杞雾顿了下，还是认命道：“算了，你去浴室待着吧。”
还是如昨天晚上一般，这人伸出一条手臂，“啪”地一声拍在前面的地板上，拖着自己的身体缓慢地往前爬行。
杞雾默默开了窗户通风。
好在床下面那摊液体过了会儿后就消失了，这还让杞雾有些安慰。
做完这些，杞雾就靠在浴室门上，侧着头真诚发问：“你真的不能换一个形象吗？”
“能的，”女鬼乖巧趴在浴室瓷砖上，“但是我没有衣服。”
杞雾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把我的给你试试？”
女鬼：“……”
女鬼居然很是深沉地叹口气，说道：“我以前看见人家烧过纸，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杞雾想了想，转身出去找了张纸叠成一件衣服，随后拿出打火机给她烧成了灰烬。
浴室空中果然慢慢出现了一件衣服。
杞雾用着十分没什么见识的眼神看了半天。
等到衣服显示完全，杞雾收起打火机，转身出去，顺手把门关上，“那你换好衣服以后出来吧。”
地上飘上来一道细细的声音，“好。”
在外面没等多长时间，浴室门就被人从里推开。
门内的人足不点地，悄无声息走过来。
她走的时候路过一面镜子，偏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愣了一下。
少女一头的齐耳短发，刘海齐眉，面容清秀，让人无端看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
她对着镜子呲了呲牙，镜中人的柔弱感瞬间破碎，转而生出一种凶恶阴冷的感觉。
这下好了，她想，学校的其他鬼再也没有办法嘲笑她了，一群输不起的，打不过她就只会从言语上攻击她。
你看，有一件破烂装备是多么受鬼歧视的一件事情。
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道凉风，少女发丝飘忽，飞到了她的眼前，忽然隔断了她的视线。
她默然收回视线，转过来看向杞雾，问道：“你让我来找你做什么？”
杞雾惊奇：“我拿着符纸威胁你过来，你居然问我原因，难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请你吃饭吗？”
杞雾说着笑了一下，“当然是为了要超度你的啊。”
清除厉鬼的最好办法，当然还是超度了。
闻言，女鬼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道：“你之前能定住我，只是因为我轻敌了，现在你不可能近我的身。”
杞雾疑惑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女鬼说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没等杞雾说话，她又继续道：“我不记得自己生前的事情了，但是我很想找到自己的记忆，我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鬼忽然想到眼前女子的身份，她用略带骄傲的语气开口，“但是我还隐约记得，我上学时的成绩是班里面第一名。”
杞雾挑眉，“所以呢，你现在还记得多少知识？”
女鬼也有心想显摆一二，但是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脑子里空空如也，顿时不说话了。
杞雾趁机教育她，“你看只仗着自己年少时的聪明，之后不再学习，就会变成着这样。”
女鬼：“……”
窘迫了片刻，女鬼换了个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对我呢？”
杞雾想了想，说道：“就算找不到你的记忆，起码也要看住你不去做那些不好的事情。”
想起来大黑小胖说的话，杞雾问道：“你也是地缚灵？”
少女摇头，“我不是，我会待在宿舍楼只是因为那里比较清静，真正和我有关系的，可能是这座学校。”
她轻声说：“因为我发现我走不出这座学校。”
杞雾给自己倒了杯水，握在手里，没一会儿，手心变得暖意融融。
她想到什么，冷不丁问道：“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好像不散发冷气了。”
女鬼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待反应过来后，淡淡道：“哦，只有在某些地方，我才会发出冷气，比如床下衣柜里什么的。”
杞雾懂了，特殊地点触发的特殊技能。
杞雾有心多了解她一下，再次问道：“你就没给自己起个名字吗？”
女鬼垂着眼睛，“它们都叫我暴躁姐。”
杞雾想起来小黑说的那句话，没话说了。
女鬼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虽然不记得什么了，但是我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总是在叫我宁宁，我想，那可能就是我的名字吧。”
她说完撇了一眼杞雾，“我允许你这么叫我。”
杞雾笑起来，“恩，宁宁。”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杞雾又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宁宁出现在学校里面的时间是五年前，而她有意识的时候，手里面捏着一个小纸片。
南赢中学以往的学生档案是存放在图书馆的，位于最里面，被深深锁在了其中的柜子里面。
正好下午没课，杞雾决定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她的身份。
毕竟看她此前穿的衣服，也能看出来宁宁应该是这里的学生。
杞雾去的时候正好是学生上课时间，图书馆里面没什么人。
进去后，她直奔着管理员的桌子去，却只在桌子上看到一个脑袋。
她敲了敲桌子，趴在桌上的人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新鲜睡出来的印子。
杞雾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随后说道：“我想查一下学生的档案。”
那人默不作声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杞雾道了谢，拿着钥匙进去前，不经意瞥了那人一眼。
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工作牌，上面写了一个名字，谈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