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为什么还没有醒呢?”

“对呀,郑队长明明各项指标都正常了,为什么还不醒呢?”

……

意识模糊中的郑怀川只觉得周围的说话声都隔着一层纱,忽远忽近,忽高忽低。

紧接着,自己的眼皮就被人掀了起来,刺眼的光射了进来。

他不得不皱起眉头,想把对方的手推开,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没有力气了。

真的好累。

意识又渐渐回归于黑暗中……

一道耀眼的闪光冲破了黑暗,在天空划开一条裂口,接着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很快,大雨像波浪奔腾似地从天而下,只一瞬间就将四周的一切全给淹没了。

这是一场炎热夏季最常见的暴雨,冲刷了天地之间的所有浊气,将清凉带给这片灼热的土地。

郑怀川终于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透过厚厚的雨帘,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主城圣都,郑府。

这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四周砌着高墙,庭院内两棵翠柏苍劲挺拔,两盆开得郁郁葱葱的铁海棠,似乎象征着屋主人的铁胆忠心。

在花园和天井之间有檐廊相接,左右廊柱挂有一副楹联,字迹苍劲有力。

这里,充满了他儿时的回忆。

“阿爹!阿娘!”

他颤抖着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此时的声音清亮无比。

低头一看,身体也缩小成了十余岁时的样子。

他这是回到了过去?

“怀川,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过来吃饭了。”身后响起了阿娘温柔的呼唤声。

他全身似被闪电击中般,热血一股一股地往上涌。

心里像沸水般剧烈地翻腾着,但却不敢转身,怕这一切会忽然消失。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的小手,硬生生地将他僵硬的身体掰了过去。

“你这个孩子,还在怄气吗?你阿爹对你严格,也是为了你好。”

郑怀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

很显然,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很多痕迹,依旧和记忆里一样美丽动人。

被压制许久的思念如同山洪一般倾泻,他的眼眶湿润了,终于绷不住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妇人显然是被自己孩子的猛扑吓到了,微微一愣,但随即笑出了声。

她一只手搂紧了对方,一只手轻轻拍背,低声安慰。

“好了好了,怀川乖,不哭了。娘知道你委屈,所以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

情绪失控许久之后,郑怀川的情绪才逐渐平缓了下来,小嘴里已经鼓鼓囊囊地塞满了糖。

但他的右手却死死地握住阿娘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消失不见了。

妇人领着他穿过熟悉的花园,走过长长的廊桥,最终推开了主屋的大门。

眼前的一切摆设都如此熟悉。

包括他爹的那个臭脸,还有天天挂着鼻涕跟在他身后的小弟。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圆桌上吃晚餐。

这一切即使是梦,也是他梦寐以求的美梦。

他好希望可以一直这么下去,不再醒来……

洞外的积雪已经渐渐开始融化。

雪水顺着地势,不断倒流进了吕悠雅他们藏身的洞穴。

今天清晨,她被新星摇醒时,就看到自己已经被积水包围了。

更恐怖的是,那些积水上还漂浮着一些不知名虫子的尸体,吓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再次起立。

从小生于干燥地区的吕悠雅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异世抗涝。

还好在场的男士都很有风度,懂得怜香惜玉,看到神女一脸嫌弃和害怕的表情之后,就让她负责收拾一些杂物。

吕悠雅将那些没被浸湿的被褥叠好抱在怀里,眼睛环顾了这个狭小的山洞,发现这里唯一没被雪水浸泡的地方就是郑怀川所躺的简易石床。

她毫不犹豫地就将这些被褥扔了上去,再以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盘着腿坐好。

“呼!”

双足离开那冰冷刺骨的雪水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的贫血让她体质比之前差了不少,做完这些小事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待她顺过气时,大家的抗涝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一些沙袋已经被堵在了洞穴的门口,暂时阻拦了雪水肆无忌惮的流淌。

忙碌了半天的人们都或坐或躺地休息,一时之间,洞穴里除了厚重的呼吸声,就再无其他声响。

寂静之中,吕悠雅突然听到了低低的笑声,从那堆“被褥小山”的另一边传来……

但是那边除了昏迷的郑怀川,并没有其他人。

难道他终于醒了?

她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扑了过去。

但是,视线里的是对方依旧紧闭的双眼。

郑怀川确实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吕悠雅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

她印象中的郑怀川永远都是一张冷漠脸,从来没有笑过。

但是,他这弯弯的眉眼和不断上扬的嘴角,还有两颊这若隐若现的梨涡,不就是最标准的笑容吗?

下了数日的雷雨之后,终于放晴了。

烈日当空,郑府的演武场上,一大两小的身影正在训练。

郑怀川皱着眉,蹲着马步,耳朵里却被小弟的哭声充斥……

他的弟弟,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哭包。

“郑怀安,你要是再哭哭啼啼,就不要做我郑海河的儿子!”

父亲如钟般洪亮的声音响起,终于让这扰人哭声戛然而止。

郑怀川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再看看自己弟弟憋红了脸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气劲就卸了,他自己脚下一软,先从独木桩上摔了下去。

“郑怀川,你怎么也摔了!你们两兄弟是来气我的吗?啊?今天不站够两个时辰,不准吃晚饭!”

他这一跤摔得不清,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泥地上,笑得无法直起身子。

猛烈的阳光直射他的眼睛,使得他不得不伸出手遮挡。

父亲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过来,帮他挡住了大部分的烈日,而那中气十足的吼叫声也和记忆中一般……

真是令人怀念。

他将手抵在额头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那是毫不遮掩的满心欢喜。

湛蓝的天空上,几丝白云慢慢飘动,随着微风,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

“怀川、怀安,快过来休息一下,阿娘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糖包。”

果然不远处,传来了阿娘的呼唤声。

兄弟二人如获大赦,立刻撒欢跑到了演武场边的榕树下休息。

而被晾在一边的郑海河只能不停叹气,无奈地念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随即,他抬头看了看空中的烈日,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也往母子三人待的树荫底下走去。

“嗯!真好吃,真甜!”郑怀川口里再次被塞得满满当当,手里还抓着两个糖包,一脸炫耀地在弟弟的眼前晃了晃。

果不其然,又把郑怀安弄哭了。

只见他小嘴一瘪,扔下手里的糖包就扑进了一旁的阿娘的怀里,放声大哭。

妇人刚拿着手绢在给郑海河擦汗,小萝卜头就忽然扑进了她的怀里,吓得她赶紧退了半步,等了几秒钟后才上去搂住自己的小儿子,安慰道:“怀安,怎么哭了?”

“哥哥坏,哥哥……他抢我糖包,呜呜呜……”

郑怀安哭得嗓子都哑了,但在不远处的郑怀川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继续落井下石。

“哭包,羞羞!郑怀安是哭包,羞羞!”

“郑怀川,我是不是教过你,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助,互相尊重!”郑海河刚刚下去的怒火又被自己的大儿子引了出来,立刻提起手中的鞭子就要过去揍人,却被一边的妻子拉住了手。

只见妇人眉目低垂,两颊飞上了丝丝红云,用温柔的声音低声道:“海河,今天看在我和未出世的孩子面上,能不能不打那两个小子?”

“哎阿秀!那两小子不打不成器,阿秀我和你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郑海河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结结巴巴地继续开口询问,“阿秀,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什么未出世的孩子?”

他长方脸上写满了震惊,双目紧紧地盯着妻子的脸和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阿秀,我的好阿秀!”

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妻子搂进怀里,然后耳鬓厮磨。

“这次,咱们能不能要个闺女,这两个小子实在太气人!”

妇人的双颊又红了几分,作势伸手锤了锤对方的胸膛,娇嗔道:“这个哪是我能决定的事。”

百年老榕树下,见证了郑家所有的喜事。

那天阳光正好,这一副美好的剪影成了郑怀川珍藏一辈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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