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开庭那天，顾颜没有去。
案子除了当事人和亲友，不公开审理。
她在家里睡到天昏地暗，睡着的时候天是黑的，睡醒后，天又黑了。
只是她做了一整天的噩梦，梦里面全是那座摩天大楼爆炸的瞬间。
“不，不要……”随即，她汗流浃背。
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了手机新闻。
热搜都被压下去了，只有一则陈遇的审判信息。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陈遇帮有严重抑郁的好友“解脱”，帮助他人自杀，涉嫌故意杀人罪，量在取得了受害者家人的谅解，和杀人动机并不恶劣，外加有自首情节，被判刑三年。
新闻上，只有一张陈遇的侧脸，并不明朗的画质却并没有掩盖住他的英俊清冽。顾颜将这张照片剪了下来，加上塑封，放在了行李箱的最深处。
吱啦——
房门开了，王靖回来了。
“你怎么不开灯呢？”王靖打开了灯，脱掉了高跟鞋，换上了居家服。
“我刚睡醒。”顾颜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
王靖刚从庭审现场回来，她发现顾颜刚才哭过。
“颜颜，你为什么不去，他一直在找你。”
“我……”顾颜苦笑，“我要去了，只会更难过。”
王靖叹了口气：“也对，你眼不见心不烦。”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
前不久，王靖刚接手家族国内业务，从外国调回了国内，接下来就会在北城定居了，她觉得她能看着顾颜，正挺好的。
可顾颜却告诉王靖，她马上就要出国。
“我的病可能撑不了太久，”顾颜说，“我准备做切胃手术了。”
原本，她打算保守治疗，这样还能有长一点的光景。
可是现在实在是折腾得太厉害了一点，如果保守治疗，治疗速度远远不及扩散速度，再这样很快就会没命，只有做创伤性大的切胃，先把坏死的组织切掉一部分了。
至于做完手术后还有多久的时间，谁也说不准。
也许还有个一年半载的，也许下不来手术台……
“颜颜……”王靖欲言又止。她看向顾颜的眼神里，满是叹息。
“嗯。我没事，阿靖，我准备手术过后，先在国内过着，等我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我就去国外安乐死，”顾颜苦笑，“只是我放不下淼淼，不想把淼淼交给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
“不用太悲观，”王靖说，“实在不行，你还有我，我帮你把淼淼带到陈遇出狱。”
顾颜点了点头。
可能上天给她最大的恩赐，就是让她拥有王靖这个闺蜜吧。
切胃手术安排在一个月后。
顾颜准备等手术做完，再去跟陈遇签离婚协议书。
一个月后。
全省最有名的肿瘤专科医院，私立德心医院。
顾颜被推进了手术室，全麻。
她自己一个人来做的手术，照道理没有亲属签字，是不能做这么大的手术的。
但由于顾颜无父无母，丈夫入狱，女儿没有成年，也没有其他血亲监护人，便只能让好友王靖过来签字了。
偏偏那天，公司临时出了点事，王靖来不了了。
“顾小姐，这是最难约的主刀专家，耽误了时候，您这场手术就做不成了，家属什么时候过来签字？”
顾颜看了下手表，离手术时间还有40分钟。
她打了个电话给王靖。
“颜颜，我现在在去省城出差的高速上，没办法过来了……”
顾颜将王靖的电话拿给了护士。
一番沟通，护士同意让顾颜自己代签字。
于是在家属亲友没有到来的情况下，顾颜独自一人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全麻。
她就睡了一觉。
等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痛。
她睁开眼，自己在病房内打着点滴，而外面很吵很闹。
从窗外瞥过去，似乎围了很多医生。
怎么感觉像是在医闹？
顾颜心想，她本来以为自己做完这胃切除术，得进ICU，她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
但她怎么貌似听到了王靖的声音？
“靖靖……”她试探性得喊了一声。
然后门外的人很快就散了，王靖跑了进来。
她看见顾颜，“哇”得一声就哭了，嚷嚷道：“都怪我……”
顾颜感觉很奇怪，而跟王靖一番交谈，她才大跌眼镜。
这次手术，出了医疗事故，切掉了她的子宫。她没办法再生育了。
顾颜很冷静，她一个癌症病人，还顾得上生育不生育的吗，出事故就出事故吧。
“颜颜……胃癌是误诊。医生切除了你胃部的肿瘤后，化验结果是良性。你只是有比较严重的胃病而已。”王靖说。
顾颜：……
一时间，她愣了。
不知道是该惊还是该喜。
“也就是说，我不会死掉，对吗？”
“对的，能活很多很多年，”王靖说，“你的肿瘤很狡猾，加上胃病的症状，所以被误诊了，可是现在却出了医疗事故……”
胃跟子宫，医生怎么能搞错掉的！
医生说是有子宫处也有异样，就顺便切开了，可是切下来的子宫通过化验显示明明好好的。
王靖简直觉得稀奇。
她已经报警了，警察将医生带走了，这是很严重的医疗事故，估计会被判刑。
但那又能怎么样，顾颜生育的权利，回不来了。
“都怪我，如果我能在外面守着，也许会好一点……”
“这跟你没有关系的，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顾颜说。
她似乎一如既往的冷静。
现在，她就心想，自己不用死了，这已经很够了。
可是活下去的她，她又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现在，还有以后呢。怎么面对陈遇……
想起这些，顾颜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身为医生，又怎么会分不清楚胃和子宫，怕是里面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顾颜说。
但是不管怎么样，起码她活下来了。
王靖想把事情曝光给媒体，顾颜拦住了她。她不想让自己的私事再闹得满城风雨。
而在医院休养了几天之后，出院之际，顾颜接到了来自林慕沁的问候。
那天，医生给顾颜复查完，核准了她的出院日期，就在两天以后，顾颜刚回到病房，就看到了不速之客。
林慕沁手里提着花篮，坐在她的床头，笑语盈盈的。
“嫂子，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