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人头，个个半截身子泡在水中。
乔锦绣冲着人群喊了一声“爹爹”，可雨声混着水声，直接抹掉了乔锦绣的声音。
乔锦绣没放弃，找了根树枝不顾形象地翻下去，水几乎快淹到了她的胸口，她艰难地拿树枝当拐杖靠近人群找乔陵，一边大喊：“要溃堤了，快走！”
可没有几个人能听见。
孙霈追过来，抓住她：“锦绣，你别闹了，大家都在抢着修堤，你别再了添乱成么！”
乔锦绣白着唇：“不，天上是马鬃云，风往东吹，风水相关，只是修堤，这堤防不住——”
孙霈要赶她走，乔锦绣用力抓住他：“你信我。”
乔锦绣冒险下来，有自己的目的，但另一层，也是曾经身为君主的使命感。
她不能自己在楼台高歌，却看着百姓在自己眼前丧命。
她生来便是君主，她做不到违背自己的信念。
被乔锦绣坚定地看着，孙霈徘徊了一会儿，无奈道：“爹在下面，我去告诉爹，让他们撤离，你上去等着，听到没有？”
乔锦绣抓着树枝拐杖颔首。
她往上爬去，孙霈扭头便下了堤。
雨打在脸上，跟无数小石头砸在脸上一样疼，可乔锦绣一眼都不敢眨。
她怕搞错了孙霈的位置，孙霈没有把消息传达到乔陵那里。
可那粒小蚂蚁一样的孙霈移动到了乔陵的地方，她看见孙霈和乔陵说话，乔陵看向了自己。
然后乔陵一招手，撤离的消息在人群中一个一个口耳相传。
有人不愿意撤，走到乔陵身边。
乔陵摆手催促他们走。
他们没动，孙霈被乔陵催了上来。
上百个将士从堤上上来，交头接耳，偶尔还看她一眼。
“主公就是太宠着二小姐，这堤修得好好的，怎么会出事？”
“二小姐有什么本事，什么都不会，倒开始说自己会看天象了。”
“要是慕小姐说这话我还信几分，二小姐，哎，好不容易天好一些，也不知明日天如何，万一又下大水……”
几人嘀嘀咕咕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乔锦绣全部都左耳进右耳出。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乔陵和底下几个人，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动，她把袖口再扎紧了一些，拿起手边的树枝拐杖，正想翻下去，她突然觉得水势有点不对劲。
她面前的这个堤坝是上游溃掉的第四个堤坝，听说上游崩掉那三个已经修好，但是这突然加快流速的水……
刚爬上来的孙霈也反应过来了：“爹！”
乔锦绣没来得及喊，上游的洪水便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冲上了岸，淹掉了一切。
/
目所能及的黑。
黄到发黑的洪水。
乔锦绣憋了口气，把增加负担的披风从身上解下来，游开了一点位置，套住一根砸过来的粗木，跟着它努力浮上水面。
洪水中会水的人也不一定有几率存活，乔锦绣有防备，但也费了半身的力气。
冲下来的水势大，她在岸边地区都只能露半个头，可想而知中心地区已经多么危险。
乔锦绣抱着木头漂流，观察着四周情形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从她身边被水冲了过去。
乔锦绣懵了一下，认出他是刚刚跟乔陵在底下犟的人之一，伸手抓住他的一只腿。
沉重的体重实在不是乔锦绣这种少女能够承受，即使这身体的体能已经比她前一辈子好了好几倍。
把浮木卡在一个被冲垮的房子窗口，乔锦绣把他拉到浮木上，捏住他的鼻子。
男人呕出一团水，醒过来：“二、二小姐？”
乔锦绣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上游飘的东西，抬手爬到房顶上。
然后就又捡了一个和她爹犟的老头。
乔锦绣本来就对他们碍着她爹上岸不满，一看又捡一个，她满脸杀气道：“拉一下。”
拉上来又是重复一顿操作。
等几个倔犟的老牛鼻子都被她捡上来救醒了，她爹还没出现。
她总算想起来问人：“我爹水性好么？”
老牛鼻子们咳着肺里的水竖大拇指，这会儿对乔锦绣十分尊敬：“主公治水三十年，值得信赖。”
那就是很好的意思咯。
乔锦绣捧着脸，看来书里乔陵治水后重病，是因为那次这次决堤他没有防备，这次她提前通知了他，他就平安存活了。
当然她也没有完全放心，书里关于乔陵重病就是两三句话，也没说治水时还溃堤了一次。要不是她关于古代地理的部分学得不错，看出来天气不对劲，她也想不到又要发洪水冲垮堤坝。
这也是个破烂地方，要换做她在的时代，这种水患的事一个三维打印就能解决，根本就不需要人下堤，她也不用在河堤上狂奔到一鞋的沙子，只需要一个监工机器人传回结果……
甚至连下暴雨发洪水这种事都不会发生，因为她们能控制天气，洪水这种事都是上课实地展现给学生看才需要开启模拟……
……她一定要给这个落后的时代拉一下等级，至少得把科技树点亮一大半吧。
乔锦绣坚决的想。
举着从屋顶上挖出来的草棚给她挡雨的牛鼻子们看着乔锦绣嘟囔好半天，好久才推出一个出头鸟问乔锦绣：“二小姐，科技树是……啥，跟树磕头吗？”
这些人都是她爹手底下的亲兵，一个个脾气倔资历老，但也忠诚。
虽说他们干了点坏事，可乔锦绣手下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亲卫。知道他们只是不相信她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想多修一会儿堤坝，她转过身，和他们解释。
“科技树就是……”
“——乔锦绣！”
刚想说明，一道年轻清润的嗓音穿破了雨幕。
乔锦绣抬头，斗笠下的桃花眼和她四目相对。
站在灰黑的黄昏暴雨里，慕渊看着乔锦绣头发乱成鸡窝，一张秀丽的脸上残留着黄泥，心中忽然萌生出把乔锦绣留在这儿，让神不知鬼不觉死掉的想法。
尤其是一想到她离开这，又会继续对慕花绾做些什么恶毒之事的时候。
眼神暗了暗，慕渊抿唇，转身离开。
乔锦绣傻眼。
“……走了？”
走了？
乔锦绣倏地站了起来。
她就知道这跟慕花绾没血缘关系的小狼狗喜欢他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