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玩，那就打个赌？”
李俊豪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问道：“那沐大人想要什么彩头？”
“什么也不要，输了的人，一辈子不做诗，如何？”
一言出，满堂唏嘘。
更有人充满嘲弄的对沐执瑾喊：“沐大人，你这不是作诗，是作‘死’啊！”
“哈哈哈哈……”
沐执瑾腰板挺直，对周遭的嘲讽不闻不问，一双如鹰隼般锐利地眸子紧紧跟着李俊豪，再次问：“李公子，如何？”
“好，虽然这些话说出来不太尊重您，但是对您，在下没有输的打算。”
沐执瑾随机露出了一个欣赏的表情，挑了下眉，“我就喜欢李公子这般敞亮之人。”
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说了这话之后，朝苏渊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一身红底金纹官服，低着眸，单手执酒杯，似乎是感受到什么，缓缓抬起双眸，目光隔着偌大的宫殿，准确无误地和沐执瑾撞到了一起。
刹那间，沐执瑾只觉着心里酥麻了片刻，随后又什么东西正在心里蔓延开来。
沐执瑾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低下头莞尔一笑，随后走了出来。
李俊豪也紧跟着走出来，两人面对面行了礼，随后坐到了太监搬来的矮桌前。
“朕命个题吧，春夏秋冬，任选一。”皇上也在上座说了一句。
动笔书写的期间，有不少的人都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张白纸，企图能够提前别人几步分辨出胜负。
——即便胜负在某些人心中已见分晓。
一刻钟后，沐执瑾抬头看了一眼，刘俊豪刚刚放下笔，她写了最后一句，也紧跟着放下了笔。
“李公子，你先来吧。”沐执瑾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便静静坐着等待。
“也好，不过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李俊豪把自己的纸拿了起来，送到沐执瑾面前，“可否请沐大人帮在下念诗？在下等一会也可以帮沐大人念诗。”
这个请求，让此刻的气氛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若沐执瑾拿到了李俊豪的诗，自认为水平低人一等，便可以直接放弃，省得到时候都念出来丢人。
但是沐执瑾看了两眼之后，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嘴，而后慢慢念：“春。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念完之后，她笑着点了点头，“李公子确实有才，好诗。”
李俊豪似乎明白沐执瑾绝对不会认识，便伸手说：“我来念沐大人的吧。”
将沐执瑾的信纸接了过去之后，李俊豪低头打眼一看，脸上的表情突然顿住了，眼中闪过某种猝不及防的震惊，而后他猛抬头打量着沐执瑾，像是……以仰视的角度看着某个陌生人一样。
他的反应被众人收入眼帘，一个个都好奇不已——究竟是什么样的诗句，让李大才子都这么震惊？
“念啊。”沐执瑾语气平平地催了一句。
李俊豪放下信纸，看着沐执瑾，犹豫了许久，才说：“是我输了。”、
“什么？！”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少女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大声道：“这还没比呢！”
李俊豪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扬着信纸，看向众人，“她写得比我好。”
“李玉，你去念。”皇上挥了手，让自己的大太监过去念。
李玉低头应下后，踏着小碎步走来，面色平常地念出了沐执瑾的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随着最后三个字被念出来，在场每个人的心头好像都被重重地压了一块石头。
这首诗的调子太沉重，太悲哀，秋风落叶的悲凉之下，又透着慷慨赴死的大气。
为了大义而死，是每个忠臣最好的归宿了。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出大气。
沐执瑾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将来一定会被贬职？还是说皇上是个昏君？又或者是意指其他的？
这个关头，谁说话谁倒霉，都瞧瞧注意着
皇上轻轻抿着唇，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单只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点着。过了好久，脸色才慢慢浮出了一丝血色，笑道：“好诗！”
他一发话，下边的气氛就慢慢回暖。
“沐大人果然青年才俊啊，写诗如此有傲骨……”
“女子之中，的确少见……”
“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
在众人的夸赞之中，苏渊没有出声，只是继续低头喝酒，无人看见，在酒杯后的唇角，那一闪而过的笑容。
不知大殿之中哪个方向突然传出一句：“那个赌约还作数吗？”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被吸引到赌约上了，想必李俊豪在开始之前，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输，如今骑虎难下，只怕是履行应下这个赌约，从今往后再不作诗。
李俊豪咬着牙，身体紧绷着，眼神没有去看沐执瑾，似乎是废了好大的劲，才艰难开口，“我李俊豪，从今……”
“啊！”沐执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和李俊豪赔笑道：“李公子，这酒令，应该是平局。”
“什……什么？”李俊豪抬头，微微张着嘴，颤抖的指尖证明他此时究竟有多么惊讶。
好不容易才赢了，她自己主动要平局？
“可是这两首诗，高低分晓，已经自在人心了。”
“是，李公子一个‘自在人心’，我反而更配得起平局了。”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沐执瑾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解释说：“咱们一同落笔，但我收笔晚于李公子，李公子在时间上取胜，咱们一比一，算是平局，下次有缘再战。”
李俊豪这才明了，僵硬地点了点头。
开始之前，为曾说过时间限制，但沐执瑾收笔的确晚于李俊豪，而且是一前一后挨得很近。
当时还在奇怪那个举动，如今一看，分明是早就料定了她自己会赢，给赌约留好台阶罢了。
宴席结束之后，李俊豪叫住了即将离开的沐执瑾。
“沐大人，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