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执瑾颔首,也不行礼,也不正眼看他,语气疏离。

苏渊坐在轮椅上,轻歪着头,眉眼含笑,懒洋洋地摇着白扇,道:“看来你身子好多了,行事雷厉风行,此般巾帼之姿,让苏某好生仰慕。”

他又来了,天塌下来了都没个正经,非要去撩拨旁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沐执瑾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大人谬赞。”

她本来转身欲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斟酌片刻,转身看他。

他还在笑,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戏谑。

沐执瑾走近了几步,弯下腰来,轻启唇瓣,淡淡询问道:“苏大人,下官唐突,有一事相问。”

“哦?沐大人也会有想不通的?不知本官能告诉你些什么?”

苏渊的语气一贯懒散,把玩着扇子动作不急不躁,节奏都没乱。

沐执瑾最后把脸伸到了苏渊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这个合迎楼,是苏家的吗?”

“合迎楼?”苏渊原本玩弄手指的手轻抚了一下额头,挑眉,轻笑着压低声音,“怎么,沐大人也对这里的姑娘感兴趣?爱好这般广泛,苏某佩服。”

沐执瑾见苏渊如此轻浮样,缓缓站直了身子,“大人既然不想说,那下官便不问了。”

说完她就准备走。

“慢着。”

苏渊突然叫住了沐执瑾,只听他沉声道:“我劝你,不要从合迎楼入手,如果真需要,我可以代劳搜查”

“……不必。这是下官份内责职。”

沐执瑾不卑不亢地说完,转头对一众下属下令:“搜!”

随着一声令下,合迎楼被搜了个底朝天。

“本官不配合调查,你就这么气愤?其实你若软着劲儿求我两句,或许就会配合了。”

苏渊已经恢复如常,合上了扇子,拿着扇子勾了一下沐执瑾的官服袖子。

沐执瑾身姿一僵,伸手将袖子拢了拢,后退了一步,垂眸看向对方,“苏大人自重。搜查这里是下官的职责和权利所在,您可以不配合,但请不要妨碍。”

苏渊很明显没有将她的话放在眼中,只是“啧啧”道:“是吗?那要不然……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亲自审我,如何?”

“你——!”沐执瑾终于受不住了,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就算沐执瑾是个木头,也能听得出来这话中的调戏。

紧接着,苏渊伸出手,拉住了沐执瑾腰间的玉佩,将她拖到自个跟前,仰头笑道:“怎么样,你不亏吧?”

沐执瑾气得头皮发麻,牙齿咬得嘎吱响——眼前这个如此欠揍的货,真的是前世护了自己一生的家伙?

在场静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插嘴,惹得在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两位大人不悦。

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苏大人,沐大人,人多眼杂,两位身居高位,烦请自重。”

沐执瑾瞧着过来的女子,轻笑了一声。

“符小姐,好巧。”

来人是符文,和沐执瑾的关系不好不坏,大多是公事上的交际。她身为六大女官之一,掌刑部刑罚,此时却是一身藕荷色的齐胸襦裙,甚是淡雅,既是素装,便不宜称“大人”。

“方才经过,见到了大理寺的人,便进来看看。”

符文面带微笑,目光盯着沐执瑾,手里却捏着丝绸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揣摩着。

沐执瑾拍开苏渊的手,后退一步掸了掸袖子,又对她发出疑问,“大理寺这几日忙疯了,刑部应该很闲吧?牢里都没有犯人让付小姐发挥了,咱们本是同级,如今我却好羡慕你。”

“沐大人说笑,这都几起案子了,您一个嫌疑犯都没有送过来,我这边即便是想干活都干不了,说起来,我今年的俸禄还全要仰仗沐大人您呢,您可加把劲。”

苏渊看二人针尖对麦芒,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大人,有发现!”

大理寺下属来报,打破了这份道不明的气氛。

沐执瑾随着下属走,还未上二楼,腐败的气味就随之而来。

沐执瑾并未遮掩口鼻,而是深深嗅了两口,想要先从味道里找出一点线索。

“这个房间本来门窗全部封严,气味传不出来,方才搜查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几具腐烂的尸体,看体型都是婴儿,初步判定是被鞭打致死……不过,里面有尚还存活的孩子,以及……言悦姑娘。”

听到这,沐执瑾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身后跟着的女子。

符文依旧一脸笑意,眼神毫无波澜地与沐执瑾对视。

随即,她的视线又悠悠地飘至符文身后那个靠在轮椅上的男人,瞧了两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便不自觉垂下眼眸,抓了抓自己的袖口,转身继续前往密室。

密室里,几个婴儿被堆成一团,扯着嗓子哭泣,婴儿们前面站着一女子,正展开双臂拦着众人。

而她身边倒着另外几个早已腐烂的尸首,果然都是半大的孩子,看着叫人心酸。

沐执瑾看着这情形,面若冰霜,唇角下抿,似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就连一贯懒散的苏渊也收起那副姿态,坐直身体,神情严肃了起来。

“大人,搜到一根木锤。”

另一个下属双手捧着一个巨大的木锤。

整根木锤都沾满了血痕,新旧叠加,最新鲜的也早已凝固开裂。

沐执瑾看了看,喃喃自语似的道:“凶器找到了。”

老鸨披头散发地赶过来,来不及查看情势,直接跪在地上大喊着:“大人!这是作甚呐!若将客人一个个都审问一遍,这生意还做不做啦?您可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闻言,沐执瑾眸光轻轻一蔑,极具威严道:“本官办案,何曾受过威胁?即便你去敲登闻鼓,本官也要按规矩行事。”

沐执瑾抬手示意,下属跟在身后的脚步一转,便走向了那个不知礼数的老鸨。

突然,老鸨原地昏倒了过去,苏渊也跟着出声。

“慢着!沐大人,此事关联众多,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他不容置喙的语气,让沐执瑾将矛头一下子就锁准了。

沐执瑾回头,严谨地质问道:“下官还没有开始查,大人怎么就知道关联众多了?”

闻言,苏渊重新靠回轮椅上,甩开扇子打趣道:“本官心善,不忍见你身陷囹圄,怎么如此不知情趣?”

“情趣?”沐执瑾火气一上来,也顾不得自己说话又多难听了,上前一步,逼问道:“御史大人,算上这些孩子们,多少条人命压在下官肩膀上,您在这说情趣?”

“沐大人,莫要震怒急躁。”符文一旁淡淡提醒道。

也正是这一句,让快要暴怒的沐执瑾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言悦,“将这个嫌犯还有孩子们一同带回大理寺,没有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沐执瑾,你听我的。”

苏渊不再浪荡,语气无比坚定,墨色的瞳眸看着沐执瑾好似传递着什么。

沐执瑾不由分说挣开他的手,“苏大人自重。”

突然,“嘭”的一声,一个花瓶毫无征兆的从某个方向扔过来,气势汹汹砸向了沐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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