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有听着电话中的忙音,缓缓的把手机收入怀中,挠了挠头,傻笑一声。
这个大姐还真是个急性子,也是,老萧家人哪个不是急性子呢。自己不也是一个沾火就着的脾气,等这桩事了,就拜托大姐多照顾照顾玉芳,自己去多干点活。争取早点把大姐家的钱还上。大姐和姐夫结婚多年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姐夫心里一直不是个滋味,可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楼道里噔噔噔的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从漆黑的楼道里冲上来一个人影,头上的雪还没抖掉,走进问道,“大有,咋样了,生了吗,男孩女孩?”
萧大有看着姐姐,突然感觉眼睛有点发涩,鼻子发酸,连忙搓搓脸,说道,“生了生了,男女还不知道”
大姐一愣,怒骂道,“你又犯浑了是不?生都生了,还不知道男女?难道人家就告诉你生了就回去了???”萧大有急道,“不是的大姐,刚才护士出来说..说..”
“说什么啊?你看看你这三棒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样,我真想踹死你!”
“说.说玉芳产后大出血..需要抢救...”听到这里,大姐扬起的手停住了,眼睛瞪的溜圆,嘴张的忘记合上。
“你..你再说一遍??”萧大有这时再也绷不住了,眼睛一下红了,带着哭音说道,“姐!姐!咋办啊!护士说大出血..大出血啊!是不是很严重啊?!”
说完用那脏兮兮的黑手抱头蹲在地上,还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萧大姐这时也懵了,手在衣服下摆上搓了搓,往前挪了两步,“不会的,没事的!不会的,你放心!没事的,当年村里那谁家,那个老陈家的儿媳妇生孩子不也说大出血,后来不也没事了,大不了回去多买几只母鸡炖汤,补补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仿佛是安慰自己一样,一直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回头看到萧大有还在那拍着头蹲在地上,顿时火起。上去一脚,把萧大有踢翻了,怒道:“看看你那窝囊样,你老婆给你在里面生孩子,现在生死不知。你就知道哭?哭有个屁用!”萧大有也被踢傻了。坐在那直直的看着萧大姐。正在这时,产房门打开了。
最先走出来的是个年长的医生,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萧大姐回头一看,赶忙迎了上去,“哪位是李玉芳的家属?”
“我是,我是,我是玉芳的大姐!”萧大姐赶忙答道,萧大有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看着大夫,
“男孩,5斤6两,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不过经过我们治疗,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先天有些不足,身体弱了些,回去要好好照看,千万马虎不得!”
医生一脸严肃的叮嘱道。“好的,好的!我们记住了,回去一定好好照顾,您放心!”萧大姐一脸笑意的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发现孩子睡着了,心道:“爹娘在天有灵,咱老萧家有后了!”
萧大有在边上了看了孩子一眼,又看了看医生身后,上前问道:“医生,俺媳妇咋样了?”萧大姐抱着孩子的手一僵,抬头看向医生。
张医生抬手推了推眼镜,看着萧大有,就这么看着,萧大有本来略有兴奋的脸上,慢慢的平静了,咧开的嘴角一点点的合上,身体慢慢的抖了起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张医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张医生转身对身后摆了摆手,萧大有越过张医生看到产房的门开大了几分,缓缓的推出来了一个盖着白布的病床,上面隐约是个人型。中间的白布上还透着血迹。
“产妇产后大出血,我们尽力抢救了,可是...实在抱歉,请节哀!”萧大有身体抖的更加的厉害,眼睛红的泛出血光,身体略略的往前倾斜,看架势好像是要过去,可是腿却并没有动分毫。
突然,萧大有狠狠的砸了自己的大腿一拳,双腿好像恢复了知觉,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一手按在床边,一手颤抖着要去揭开白布,萧大姐这时才回过神,一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捂住了嘴,哭了出来,也许是哭的声音惊动了怀里熟睡的孩子,“哇....哇...”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萧大有的手停住了,僵硬的脖子缓缓转过看了看萧大姐和孩子,又回头看向了病床,咬牙揭开了白布。
病床上的女人并不是多美丽,也许曾经美丽过吧,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一副微黑透着无助苍白的诡异脸庞,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嘴唇上还留着被牙齿咬破的痕迹,萧大有缓缓的把白布又掀开了一些,小心的样子好像是怕惊醒这沉睡的人,女人的身体缓缓的露出,医院发的产妇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上面还有一些猩红的血点,显的脏乱不堪,女人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青筋毕露,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没有松开,粗大的关节,黝黑的肤色在这洁白的床单和鲜红的血液映照下显得那么刺眼,“病人生产过程不太顺利,经历了很大的痛苦,产后就进入了昏迷,只是一直念叨孩子,我们想给她看一眼孩子,可是..她却并没有能睁开眼睛”护士在旁小声的说道,萧大有轻轻的抚摸着女人的手,听完护士的话,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早已冰凉的身体,哭的像个孩子,“玉芳,玉芳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们不生孩子了,再也不生了,我们回家,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柿子炒鸡蛋,好不好?你想吃什么你说,我们不省钱了,不省钱了,你跟我结婚到现在,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都没给你添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你总说怀孕了穿不好看,等生完孩子再买,我们现在就去买!就去买你上次说好看的裙子!我一定给你买!玉芳,你说话啊!不要离开我!啊!!!!”空寂的走廊里回荡着一个男子嘶哑的喊声,除此之外,伴随着几声不可闻的抽泣,还有一个孩子的哭声。
天亮了,张医生推着自行车费力的走在没膝的雪中,脑中还想着昨天夜里的那个男人,那悲怆的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虽说作为一个医护工作者,对于这些生老病死早已看淡,但是真的发生在眼前,心里还是会有所触动,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对此毫无反应,恐怕也不能算是个人了。动物对自己的同伴的死亡尚会哀鸣几声,何况是人?胡思乱想着,一抬头发现前面是个服装商场,想起前几天陪妻子逛街,妻子相中了一个羊毛衫,却要500多,自己一个月工资才2000多,怎么能买这么贵的东西,还过日子吗?狠狠的训斥了妻子几句,闹的很不愉快。张医生想了想,罢了,既然喜欢就买吧,妻子这么些年很少提要求,辛辛苦苦的操持这个家,就当是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了。只有人活着的时候才能接受这份心意,等人没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想到这,张医生把车子停好,转身进了商场。
拎着这件500多的羊毛衫,张医生真想扇自己个大嘴巴,怎么脑袋一热就真买了呢,想想那6张红票票换来几张零钱,张医生就觉得心在滴血。
“哎,老张,这么巧,刚下夜班啊?”张医生扭头一看,是楼下的周老头,这老周头没别的本事,就是能唠嗑,跟谁都能唠。而且三句不离本行,他是研究周易的,之前在市里的周易协会当个什么副主席。现在老了回来过几天清闲日子,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与这个小镇的8成居民混熟了。有些都已经开始以老哥老弟相称了,也是个妙人。
“周老,您可真够早的啊,这是来吃早餐?”“是啊,这家的豆浆可是相当不错的,我吃了好几家就这家可以,你也来啊,吃口再回家补觉去!”张医生一想,得了,反正家里也没人,妻子去乡下参加婚礼去了,下午能回来都是早的,吃一口吧,省的回去饿肚子睡觉。便低头进了早餐铺。
点好东西,正擦着眼镜,老周头看到他边上的袋子。问道:“这是什么?”“哦。给我老婆买的羊毛衫”周老一愣,笑道:“不会是前几天吵架的那个由头吧?”张医生尴尬一笑。周老又问,“不是说不买吗?咋又改主意了?莫不是....”张医生连忙打住,解释道:“哎,昨晚医院一个女人产子,最后大出血,人就没了。他那丈夫哭的实在是凄惨...”
张医生就把昨晚的事跟老周头说了。周老听完,捋了捋胡子问道.“几点生的孩子?男孩女孩?”
“是个男孩,昨天半夜,嗯..好像是12点12分。对没错。我记得那孩子的生辰很独特”周老低头思索片刻。手指搓了搓。叹了口气。张医生问道;“周老,您这是怎么了?”周老抬头望着他,眼神有些迷茫,“昨天是2012年12月12日,阴年阴月阴日.而这个孩子又是夜里12点12分出生,阴时,如果是个女孩倒也罢了,可偏偏就是个男孩,哎..”
张医生不解,追问道:“男孩又如何?”
“命运多舛,生则克至亲,死则污天地,一生凄苦,不得善终,却偏偏又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之人,你说,是否可惜?哎....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