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擒得妖女叶婞羽,由法师算得良辰吉日处决妖女。
婞羽已在烈日底下暴晒了一日一夜,没人为她送来食水,如今她已没有再挣扎的力气。
吉时未到,便有村民陆陆续续赶来,按照法师吩咐布置场所。帮不上忙的村民便用藤鞭、利刃,将心中无数苦痛仇深纷纷发泄出来。
吉时到时,婞羽已是油尽灯枯,只是她仍挣扎着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不用猜,所有人都明白她是在说:不是我干的!
只因前夜,她将这句话嘶哑着喊了一夜。
法师装模作样作出功夫,扬声喊道:“吉时已到,行刑!”
法师一声令下,村民们手中的火把已然躺在了被浇满油的干柴火中,霎时间,呼声万里,星火连天。
本已如死尸的婞羽忽然抬眸,视线移至火光中的不远处。一和尚不知何时立在村民身后,闭眸念经。
和尚很普通,寺里一抓一大把,唯有那手腕上悬挂的念珠倒是别致。
婞羽眼眸微动,总是盯着和尚,纵使火花在她肌肤上游走。只是和尚似神游,无动于衷。
村民们的欢呼声愈烈,火光愈大,亦不断有火把丢入火堆,乃至婞羽面上。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和尚依旧无作为,而婞羽已是不耐烦。只见她双眸微张,手稍一用力便睁开了枷锁,随之火堆由此散开,围在此处的村民们便遭了殃,顿时四散开来。
法师早已消失无踪,如今只余一些腿脚不便的村民们推搡着和尚逃去。
不一会儿,现场便只余两人。
婞羽走至和尚面前,喊一声:“光头!你为何不救我?”
和尚终于睁了眼,他缓缓道来:“和尚法号觉明。”
婞羽微笑,抱胸道:“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人配得上我一声和尚!其余的,不过是去了发,招摇撞骗的。”
婞羽轻蔑以视觉明,觉明微沉头道:“这位女施主,和尚的法号不是取来做摆设的。”
婞羽身子稍倾道:“光头,你怕死么?”
“和尚怕死。”
话稍停,觉明问:“女施主呢?女施主惧怕死亡么?”
觉明双眸放光,婞羽逼得连连后退,堪堪稳住身子,便大放戾气道:“光头,你不配称觉明!”
若说方才婞羽只是试探,如今却已满身杀气。
战争一触即发,只见婞羽利爪化尖刃朝觉明心口抓去却扑了个空,等她发觉之际已被觉明捏住了名门。
觉明道一句:“阿弥陀佛!”
觉明并无杀心,只是牵制住了婞羽。
“哼!”婞羽杀气已去大半,唇角轻勾,眉目带笑,嘴唇一张一合之中总有种勾人心魄的妩媚之气。
“光头,我们会再见的。”
觉明扑了个空,烟来雾去,竟发觉身处树干当中。
觉明落地,伸了个懒腰,继续如西行去。
……
觉明已如西行了七八日,一路上走走停停,超度了二十余人,医治了两人,发现了十余人粉碎的骸骨。
约莫又过了两日,觉明行至一无名村口,却止步不前。
一嶙峋老妇人提着药包,杵着拐杖缓缓走来。老妇人每行一步便发出“嘎吱嘎吱”之声,引起了觉明的注意。
觉明连忙过去扶着老妇人,老妇人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多谢。”
老妇人抢觉明先一步道:“这里是夭羽村,已然荒废了十几年啦。村里的年轻力壮的啊,都出去找工挣钱去咯,有飞黄腾达的几户,都到镇里享福去咯,嘿嘿,我们这些无儿无女的,也只能在村子里等死咯!”
老妇人似眼神不大好,摸索着觉明的手轻轻拍着,道:“你是年轻的呀,怎么想到回我们这贫瘠之地来呀?”
觉明答道:“飞黄腾达了,来接阿爹阿娘去镇里享福去。”
老妇人突停下,目了脸色道:“你说谎!这村儿就只有我和我老伴儿两个咯!你来接谁呀!”
老妇人怒目而视,觉明平静而望。
很快,老妇人恢复方才笑意,由觉明扶着继续走。
老妇人道:“你这年轻人,整日就想着挣钱了吧!还不如我一介老妇人懂情趣!定没娶妻吧!”
觉明微微摇头,附和着老妇人的谈话,却被这村里的景象勾走了眼。
确如老妇人所说贫瘠之地,却不至于白骨遍地,血腥扑鼻。
视线移至老妇人,只见她双眼迷离,却不知是真真如此,还是另有隐情。
觉明随着老妇人去了她家,还算不错的老柴房,确年岁久远。
屋里只余一与老妇人同辈老者,昏睡至榻,久不转醒。
觉明欲进一步看清,却被一碗清水挡住了去路。
老妇人慈祥笑道:“辛苦了年轻人,尝碗水吧。虽不似镇里的那般甘甜,却是我老伴年轻时候专门为我挖出的一口井,水也算清甜可口,尝尝吧!”
老妇人示意觉明接下这碗水,觉明迟疑片刻,却也接过灌入口中,却不备被碗壁划破了嘴皮,冒着一丝血珠。
老妇人满意笑之,并走至踏前,满眼爱意地抚摸老者充满褶皱的脸庞。
老妇人道:“老伴哪!村儿里来人啦,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你快些睁眼瞧瞧呀。”
老者如死尸一般躺着,无丝毫动静。
觉明悄悄靠近,问道:“这是……”
老妇人抹泪道:“老伴生了场病,大夫说,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但是无妨,有我老妇人陪着,老伴睡着也不会孤单。”
老妇人默默流了一会儿泪,便破涕为笑,她眷念道:“年轻时候,他不知对我多好。我脾性异于常人,一旦村里发生了大事,便头一个算到我头上,那时候,没人信我,没人帮我,包括那些曾经承诺过要用性命爱我的。”
老妇人眼眸微转,似有凶光闪现,却如过眼流星,昙花一现。她接着回忆道:“初见之时,便是这样一番场景。我被绑在浇满油的干柴火中,承受着那些人的谩骂、唾沫、烂菜,我本想,既然世间无人信我,那我倒不如一死了之,好过留在世间如此活着。”
“是他,驳回了我的这些想法,并敢于同我一处站在世间的对立面,为我一字一句反驳那些丑恶的人们,那时,我便想啊,他便是我此生挚爱之人。”
老妇人没有接着说下去,却突然眼带笑意瞅着觉明问道:“年轻人,你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吗?”
觉明嘴唇微动,话未出口,便见老者突然抬起了手,却又无力般落下。
老妇人眨了眨眼,有些不愿相信,待到老者挣扎着起身,她才猛然抱住了老者失声痛哭。
老妇人抽泣无言,老者却嫌弃般想要挣脱,只是老妇人力气实在是大,老者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挣脱开来,却也因惯性冲到了墙上,气喘吁吁。
老妇人一个踉跄却稳稳立住,她不可置信望着老者,想再次过去抱住他,却被老者喝住:“你别过来。”
说这么一句话,老者已然是气不足,他大口喘着粗气却仍旧倔强。
“为何?”老妇人问。
老者急剧捂着心口,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妇人却似没发现老者的异样,自顾自地厉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你心爱之人,我是你心尖上的女子,我是你要拿命来护的女子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了那些恶毒之人将利刃插在我心口?那些恶毒之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你违背自己本心如此对待我!为什么!”
老妇人戾气愈来愈重,已逐渐有魔化趋势。
觉明稍稍拂袖,老者便化为一堆白骨,觉明道:“他已然身死。”
床上的那堆白骨以及觉明的话刺痛了老妇人的心,她嘶叫一声,黑烟四起,便化作一美艳绝伦之人。
红衣赤袍,血唇青丝,正是那日觉明梦中之女——叶婞羽。
觉明道:“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婞羽冷眼横视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觉明答道:“第一眼。”
“呵!你还真是不谦虚!”
觉明稍点头道:“不弄虚事实,是和尚应有的美德。”
婞羽无耐心跟觉明扯东道西,她直奔主题道:“既如此,那我也无需拐弯抹角。方才你也听我说了来龙去脉,你身为得道高僧,不应当怜悯众生么?我即是众生,他更是众生,你确该为我们做些什么!”
“施主说笑了,和尚方才已言明,不弄虚事实,是和尚的美德。和尚,做不了什么。”
婞羽笑道:“你确实谦虚了,说做不了什么,其实已经什么都做了。光头,你是得道高僧,你本身,就是一味上好的祭品,可助我引魂入命,如此,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奉上你的血!”
婞羽张唇勾舌,杀气毫不掩饰地外放。
觉明耸肩答道:“师父算过,和尚的命很硬,一般人取不走。和尚有佛祖庇护,纵使和尚自己想奉上命来,也无能为力呀。”
“是么?”
觉明突觉不对,却已为时已晚。他盘坐于地调理生息,却急剧吐血,倒在地上竟连爬起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婞羽满意地在觉明四周踱步,她笑道:“光头的命很硬呢!一般人取不走呢!可惜呀,我可不是一般人!呀,之前死了那么多人,竟一点用都没有,光头,你可不知我等你等了多久呀!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一点都不疼!若是疼了,光头你也看在我救人心切的份儿上,多担待一点哟!”
话语骤停,利爪化尖刃朝觉明心口袭去。
此时,觉明已自知无法逃脱,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