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言官又上参本?”王妃秀眉轻蹙。

站在堂下的男子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脸不失俊朗,略显黝黑的肤色是常年征战在外的印证。

“回娘的话,贞宁正为此事而归。言官不知边关吃紧,却进言皇上是爹爹懒于用兵所致,皇上闻之不悦。如今月氏势力甚嚣尘上,边关战士伤亡惨重,援兵迟迟不到。贞宁明日即面见皇上,陈述实情,望朝廷早发援兵。”姜贞宁面色凝重。

王妃轻叹口气道:“贞宁啊,先坐下吧。这一路你也辛苦了。”

“贞宁不辛苦,好男儿本应保家卫国。”姜贞宁笑着摇摇头。

“王爷没有受伤吧?”

“爹爹他很好,只是不免过于劳累。”

秋天悄无声息地来到人间,柳树的叶子由嫩绿成深绿,又由深绿成浅黄,黄叶纷纷坠落。姜兰踏着一地枯叶走在树下。她拿着一根柳条漫不经心地甩啊甩,今天是她的生日,正好在中秋节前一天,娘亲的忌日也在这一天。所以她真的不喜欢过生日。

若华阁,月梧站在门口张望。

云喜手里转着一块擦桌布,力道不准,擦桌布飞了出去,恰好落在月梧脚边。月梧淡淡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到远方。云喜出神地瞧着月梧的背影,他总是很安静,安静中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睥睨一切的高贵,又像是无欲无求的淡然。总之,她也说不清楚。

“你在看什么啊月梧?”云喜那张大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云喜,你说话···都喜欢离人这么近吗?”月梧皱眉退后了一步。

云喜哈哈一笑,戳着脸道:“你发现我右脸上这个很小很小的酒窝了吗?凑你近点你才能看见嘛。”月梧瞥了她一眼:“我觉着云喜你那么大的脸盆子上长一个那么小的酒窝,委实不合适。”

“什么啊,你歧视大脸啊?小姐的脸也很大嘛。”

“小姐脸圆,你脸大,不接受反驳。”

云喜不服气还要继续与他理论,忽然发现月梧看着前方,表情柔和了些许,唇也微微勾起。“奇怪,在看什么呀?”她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姜兰摇着一根柳条慢悠悠地走近。

月梧瞧着姜兰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也没说话,跟着她走进院子。云喜在后面嘟囔:“这个月梧,真是眼里心里都只有小姐一个人啊。”

是夜,月如银盘悬挂夜空,万千星子在眼中熠熠生辉,带着遥远的孤独,带着一望无际的思念。凉风骤起,玉阶生寒,秋叶簌簌堆砌成丘。

姜兰独坐书房,斜靠在椅子上,手里虽捧著书,眼里看不进去,脑中更记不住。

书案上放着主母今天送她的玉镯,还有一本娘亲生前最喜欢读的《苏子瞻诗集》,四年前的今天啊,娘亲去世了,姜兰清楚地记得娘亲笑着说她终于可以再见到自己的阿爹、阿娘了,她说她好想好想他们。娘亲说她很开心,只是舍不得姜兰。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她守在娘亲身边,娘亲一直看着她,仿佛永远都看不够。姜兰当时还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直到她明白死亡就是···娘亲永远的消失了,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姐。” 嬷嬷轻声唤她。

嬷嬷眼含怜惜,她张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小姐啊,这是我为你做的平安结,希望小姐岁岁平安。”

姜兰接过平安结,鼻子有些酸涩,她立刻挂在了脖子上。“嬷嬷,谢谢你。”

嬷嬷叮嘱她早点休息,小步退出书房。她心里心疼姜兰,哪个小孩的生辰不是开开心心度过的呢?谁知天不遂人愿哪,今天偏偏又是主子的祭日。可怜的五小姐啊。

多福从窗户跃入,跳到她的膝盖上卧下。姜兰将头埋入它那软软的身体上,眼眶渐渐湿润。她喃喃:“娘亲你如今在哪里呢?你开心吗?你想兰儿吗···兰儿好想你啊。每一夜都想你。”

月影婆娑,梧叶潇潇,悠长清远的竹笛声乘风而来,在耳畔回旋、回旋。如夜的浅吟,如月的低唱。

笛声倏忽停止,姜兰推开窗,月下有人手持竹笛,含笑而立。

他说:“今夜月色很好,小姐可愿一同赏月?”

姜兰怔然。

银河在天,明月皎洁。从中天直至天际,星河如明灯般灿烂。月梧和姜兰坐在屋顶上,姜兰托腮不语。月梧缓缓吹起竹笛,笛声悠悠。

“月梧,天上的仙人也能听到笛声吗?”

“嗯。”

“那娘亲也能听到吗?”

月梧凝神想了想,认真道:“一定也可以的。”

姜兰眼眸一亮,“真的吗?”她细细摩挲着竹笛。

“这根笛子是我为小姐做的,小姐思念娘亲时,吹响竹笛。她一定可以听见。”月梧转动竹笛,竹笛一侧雕刻着一朵盛开的兰花。

“这根笛子好漂亮!它是我的了吗?”

“嗯。”

“那我也要给它取一个名字,就叫···”姜兰眼睛明亮,“就叫月兰笛,好吗?”

“月兰笛。”月梧轻笑,“好,就叫月兰笛。”

姜兰突然红了眼眶,她靠着月梧的肩膀,声音很低:“月梧,你说娘亲她在天上过得好吗?”

“嗯,小姐的娘亲一定在天上注视着你,希望你岁岁喜乐。”月梧的声音清朗柔和,这也是月梧的心愿。

姜兰抚摸着月梧手腕上的飞鹰图案,问道:“月梧的娘亲呢?她在哪里?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自己的家人,还有以前的生活。为什么你会成为爹爹的死侍呢?你愿意说给我听吗?”姜兰抱住他的胳膊。

月亮洒下一地清晖,月梧的面容在月光中柔美而朦胧,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的家人皆被仇人所杀,我侥幸逃出,流浪了一年后被姜王府的人收留。从那以后,我开始接受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死侍。”他垂眸,“其实…我也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风乍起,月梧白色衣袂飘飘,他的身影孤独如斯。姜兰心中一惊,捂住他的嘴道:“月梧,我不许你胡说。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呢。”说着,眼泪不停地落下。她泪眼朦胧,“月梧,你以前的生活很不好是不是,你很不开心对吗?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不会让你再吃苦。”

“对不起。小姐,我不该让你难过。”看到姜兰满脸的泪水,月梧慌了。

姜兰紧握他的手,“月梧你会一直好好地活着对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吗?”

月梧弯弯唇角,认真道:“嗯,会的。月梧会永远陪着小姐。”

我很怕孤独。

我知道。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年年岁岁,我只想伴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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